在大同人的吃食中,有一样东西都快忘记了,那就是拿糕。怎么会想起它呢?概因生活好了,吃得少了,想到它,便想到过往岁月的种种。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家粮食比较紧张。城里人吃供应粮,农村人种啥吃啥,白面大米是逢年过节才上桌的稀罕吃食。人们常吃的是玉茭面,发糕、窝窝、黄儿、拿糕,菜就像天边的云朵,可望而不可及,甚至没看够就没了。莜面、豆面、荞面也吃一些,但仅仅是调剂口味,能善待肚腹的,除了玉茭面,还是玉茭面。
相对发糕的虚,窝窝的硬,黄儿的润,拿糕最没个性。你说它憨也好,你说它笨也罢,反正既没样貌也没姿色。可做起来省事,只要把水烧好,使劲搅就是了。不停搅,连续搅,用力搅,玉茭面由干变湿,由稀变稠,紧紧抱在一起,成为一块黄灿灿、软溜溜的饱腹之物。吃拿糕须用铲子铲,最好蘸腌菜盐水,如果能放点辣椒,再滴上滴香油,那就令人垂涎了。在那个“贪吃”的年代,吃饭就是“吃饭”,有饱饭吃成为不少人的至高追求。
其实,除了吃以外,别的也不行。穿,从裤褂到鞋帽,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住,有间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足够了。行,别说私家车,自行车都挺风光。至于经济收入,那就更别提了。八级工,每月百十来块,做梦都不敢想。总而言之,那个年月犹如一座新盖的房子,盖是盖起来了,但一应装修还不到位。拿糕好比那盖房子的砖,撑起的是人们的胃以及精气神儿。
其实结合现在的养生知识,玉米颇营养丰富。亚油酸和维生素e,能降低体内胆固醇;钙、铁可防止高血压、冠心病;谷胱甘肽,是抗癌因子;赖氨酸,可抑制肿瘤生长……越来越重视养生的现代人,应该说越来越珍视玉米这种粗粮了,只不过受不了玉米发涩的口感,热衷于粗粮细做而已。墨西哥诗人帕斯在《在石与花之间》写到:“你克制、忍耐、生活/宛似鸟儿/从一把玉米炒面到一坛玉米稀饭。”这似乎不像拿糕的做派,但玉米的品质却尽显无遗。
太过平凡,太不起眼,拿糕浑如食界中寂寞的“丑石”。它没有细腻、谈不上光滑,只是解饥抗饿,在那样的年月,是最实用的一种吃食。但是多少年过去了,我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再满足于温饱,而是讲求口腹之欲了,不管承认与否,它的卓越确被我们忽略了,不过偶尔忆起当年的不易,便不由想起拿糕的好,便由不得再做上一顿拿糕来尝尝……
高进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