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条街,如今虽然消失了,但是留了些痕迹在。或者,成为古迹为参照物,或者,是新商业街可以作为卖点的标牌展示,“鞭没了,神留着”,《神鞭》那句话还适用。
南仓街,位于善化寺(俗称“南寺”)西侧。北起教场街,南至南寺街。清代此地建有仓廒十八楹,储备救济粮,名“保义仓”。后大同地区干旱成灾,储粮用尽,后继不接,逐空锁多年,桓倒房塌,成为废墟,标价卖出,建成民房,形成街道,因地处城西南,故取名“南仓街”。驻有金属工艺厂,尤以铜火锅,在省内外享有盛名。因扩建南寺,消失。南仓街是一条细细的街巷,也许不是大同最窄的胡同儿,估计也可以排进前五名。我记得有个同学家冬天拉炭,车只能停在巷口,三轮车勉强可以进去。这里的金属工艺厂过去门冲南开,旁边就是南寺和五中。南寺的墙上被人为地敲打出了很多豁口,孩子们会从这里攀爬到里面玩耍,从南面的土坯城墙穿行过去,可以进入五中的操场,紧挨操场的,是实验室,那时的校园,简单,简陋,简约。
院巷,位于大西街中段路南,与帅府街相对。北起大西街,南至鼓楼西街。相传,明正德年间,该巷是大同富豪王龙产业,南北两口均设有木栅栏门,每日启闭有时,整条巷形成院落,故名。因建华严寺广场,此巷拆除。院巷连通的是南街和西街,因此是大人小孩上班上学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上在80年代最多的就是发廊和裁缝铺,第一批在大同扎根的所谓的“温州商人”很多从此地发家。最辉煌的时候,我记得冬天过年前会有一溜儿的烫头玻璃罩子立在马路上,好几十个妇女们或抱怨等待,或烫着头手里也不闲着还织着毛衣,蔚成景观。
塔寺街,位于观音街南端,东起武庙街,西至神曲巷,呈不规则形走向。该街建有慈云庵和法华塔,慈云庵面对法华塔。故名塔寺街。因建法华寺,此街大部分消失,只留靠近神曲巷一小段。塔寺街因塔而得名,我幼时曾在这里暂住,就在正对着白塔的高台院子,每天一出门就可以看到“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歪脖树和破围墙”。白塔在一个工厂的院子里,平时不开,偶尔可以混进去,也没什么令人惊奇的特别之处。塔寺街的位置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北方民居街巷,往南可以去东街,往西可以绕到北街和西街,毗邻闹市,但又安然恬静,住在那里,很有一种“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俯瞰感。
曾经深谙每一条胡同通往何方,曾经深谙每一处可以登攀翻越的残破城墙,曾经深谙每一个高低庙宇后的传说故事,曾经,无视眼前是昏黄还是光亮,都不曾迷路迷惘的地方,陌生了。我就是那个对着镜头一次次发愣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时光,不仅仅是磨平记忆,还意味着降生未知。
大同的东南西北四大街我都住过,但只有西街和南街的旧模样尚能留在记忆中。乱衙门里大同电影院的光怪陆离\艺校的咿咿呀呀,南寺城墙根儿下的太极推手,已经不复见了。本来真实的影像,如今就像梦一样,变得缥缈起来。人到中年后喝酒屡屡断片儿忘事,现在非常恐惧失去记忆失去思考失去下笔的勇气与情绪。锐气大减在我看来是岁月的必然,我没觉得有什么委顿惆怅的,而记忆力的衰退和下笔次数的越来越少,倒让我觉得寒意凛然。等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那些能让热血化冰、苍颜迸泪、开怀大笑的归结点在哪里?记忆的闸门从哪里打开,尘封的往事又从何处开启,我倒觉得,历久的文字比泛黄照片更有画面感。
前些年,北京有些人在提一个观点,老北京胡同文化,又过了些年,上海人,在用重讲上海话的方式,提醒海派文化的失落,尤其是周立波,几乎以“清口”的方式换回了不少新上海人的捡拾本土文化热潮,不过这些,都挡不住越来越多的五湖四海儿女涌入和融合,都挡不住城市改造、新建、追求新发展方向的摧枯拉朽。一线城市、国际化都市尚且如此,一个四线的地级市也就难敌时代洪流的冲刷,我们的城市,我们越来越不熟悉,也就在所难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