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铚为宋朝同时代名流士人所称道,首先有两大原因:一是家族博学、藏书巨丰,一是博闻强记过目不忘。
靖康之变后,南宋朝廷典章散失,甚至祖宗的谥号都无从查考,“祠祭但称庙号而已。”此刻,王铚的本事和价值凸显而出,典章规制礼仪……乃至开国以来诸朝故事——全在王铚堪称百科全书式的脑袋里!《默记》一书,是王铚为数不多流传至今的宋代史料笔记。透过这本书,可以一窥正史所不载的一些隐秘故事。
王铚为宋朝同时代名流士人所称道,首先有两大原因:一是家族博学、藏书巨丰,一是博闻强记过目不忘。
陆游在《老学庵笔记》里记述,“王性之(王铚字性之)读书,真能五行俱下,往往他人才三四行,性之已尽一纸。”这是陆游亲见王铚如何读书的情景。不仅如此,他还见过王铚如何给求教之人释疑解惑。《老学庵笔记》又记,“王性之记问该洽,尤长于国朝故事,莫不能记。对客指画诵说,动数百千言,退而质之,无一语谬。予自少至老,惟见一人。”以陆游之阅历加之其在当时所享寿数(陆游享年84岁),因才学而能够让他顶礼膜拜者只有王铚一人。靖康之变后,南宋朝廷典章散失,甚至祖宗的谥号都无从查考,“祠祭但称庙号而已。”此刻,王铚的本事和价值凸显而出,典章规制礼仪……乃至开国以来诸朝故事——全在王铚堪称百科全书式的脑袋里!
《默记》一书,是王铚为数不多流传至今的宋代史料笔记。透过这本书,可以一窥正史所不载的一些隐秘故事。
周世宗遗孤去向。陈桥兵变,野心勃勃的赵匡胤如愿黄袍加身。回师京城,被胁迫“禅位”的周恭帝及世宗的二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成了“新朝”待宰的羔羊——封建帝制朝代的更迭,无不以流血为代价。面对曾经需要跪迎的皇帝以及诸王,赵匡胤一时踌躇不定,遂问虎视眈眈的诸将,“此复何待?”——多么令人玩味又浮想联翩的问话!领会了领导意图的将官,拎起两个小皇子就要走。此刻,唯有赵匡胤心腹大将潘美沉吟不语——他在干嘛?他在旁边使劲抠大殿的柱子!赵匡胤问潘美,你是不是认为不妥?潘美回答得很巧妙,我哪敢以为不妥呢?只是觉得“于理未安”——夺了人家的江山,还要杀尽人家的后代!潘美没有说出口的话,大约让赵匡胤在刹那间动了恻隐之心。他让潘美将其中一小儿“收之以为子”,潘美给孩子取名叫潘惟正,且规定惟正这一枝独不与潘家其他子孙连名。至于另一个小皇子,则很可能凶多吉少。善恶恰在一念之间,潘美的“抠柱”之举,保全了世宗的一脉骨血。
南唐后主李煜之死。对于李煜曾经保全故国的哀求,宋太祖撂下一句霸气侧漏的名言,“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到了宋太宗当国,更是时常让李煜曾经的大臣徐铉去“拜访”旧主,以探虚实。徐铉成了宋太宗监视李煜的一条明线,而且,每次“拜访”之后,徐铉都得及时向宋太宗汇报。又一次,徐铉痛苦不堪地登门探望李煜,旧时君臣,转瞬之间却物是人非。二人先是相对无语,李煜继之嚎啕痛哭,且哭且言,悔不该当初杀了潘佑、李平。潘李二人,曾经是李煜手下最为能干的两个大臣。故国不堪回首,剩下的唯有东流而去的一江愁水!——听了徐铉的如实(估计徐铉不敢不如实,宋太宗一定还置专人监视着徐铉)汇报,宋太宗杀机顿起。终于,一壶牵机药送到了李煜面前。南唐一代后主,饮药而亡,死状非常惨烈。宋太宗赵匡义是有宋一代专擅下毒的帝王,曾有记载称其专门建有毒药库,用以对付想让其彻底消失之人。而牵机药主要成分是马钱子中的蕃木鳖碱,对于人的中枢神经有麻痹作用。服此牵机药,人因为肌肉抽搐而“头足相就如牵机状”,所受痛苦可想而知。赵匡义之狠毒手段,被王铚如实写入《默记》,不可谓不大胆。
在《默记》中,王铚还透露,跟随李煜降宋的小周后(李煜皇后大周后之妹,后亦被李煜封为皇后),经常被宋太宗下令“例随命妇入宫”。“每一入辄数日而出,”归家见到李煜,“必大泣骂后主,声闻于外,多宛转避之。”如此桥段,估计李煜生时的痛苦,不在饮牵机药而亡之下。这一段史实,被王铚秉笔记录在案,写入书中,遂成为最早披露宋太宗秽行的史料。后来,有一幅《熙陵幸小周后图》问世。明代沈德符于《万历野获编》中比较详细地介绍了此图所绘内容,并且断言为宋人所绘,还专门录有元人的一首题跋。但是,宋人笔记空前繁盛,包括胆大敢写的王铚,却对此图无一记载。据研究者判断,“幸后图”这幅春宫,应该是元人伪作而已。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价《默记》:“铚熟于掌故,所言可据者多矣。”后人研究王铚,称他“位寿俱啬”,其人生短促的三十五年间,仅仅担任过一些小官,而且出仕均很短暂。即便是令陆游叹服钦佩的“五行俱下”,也给他带来过麻烦——陆游在《老学庵笔记》里记载,后学者拿着自己的文章登门求教,但看王铚“且观且卷,俄顷即置之。以此人疑其轻薄,遂多谤毁”——以为王铚轻视看不起自己,误会的人们就到处说王铚的坏话。天才的无谓之谤,竟然因此而得,可叹!王铚病亡后,他家巨量的藏书,被权焰熏天的奸相秦桧养子秦熺觊觎。秦熺手书吩咐郡守夺书,又诱以王铚儿子官职。王铚儿子号泣拒之,“愿守此书以死,不愿官也。”尽管如此,王家几代辛苦收藏的大半藏书,还是被秦熺强行夺占——王铚及其祖上日积月累之心血尽付东流,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