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八十年代中期,陈佩斯和朱时茂在春晚上演完小品《羊肉串》之后,大同忽然有了好多卖羊肉串儿的,这大概是现在各种串儿店烧烤的鼻祖了。不过那时候很简陋,自行车,好像那时候的自行车很万能,不仅是交通工具,也是支摊儿占地儿的招牌,后架上栓一截铁皮烤架,大梁上挂几个调料罐儿,前把上是已经串好的肉串儿,签条那时候人们还不懂重金属超标,自行车辐丝和细铁丝都有,肉也未必都是羊肉,一毛钱一串儿,肉小的真是只能拿“钉儿”来形容。那时候也许是平时的饮食太清淡,口里没什么滋味,绝大多数人并不在意肉的大小,而多会叮嘱一声“多放孜然辣椒”,粉红色的一块钱换来十根签子,撸,再撸。
初中上晚自习的时候,有时下了自习会和樊毛毛或者袁斌王铁们在下寺坡或者唐市角的路口吃几块钱的羊肉串当宵夜。有的时候,会碰到二中或者六中的小学同学叫过来一起吃,那些曾经熟悉的脸庞因为青春的成长或多或少都起了变化,说话和行为方式也和从前大不一样,有时会觉得陌生,有时,会莫名感怀,吃肉串的夜晚,也可以是唏嘘的夜。
晚自习的宵夜还可以是馄饨。馄饨挑子那时候好像往往是安徽人,一根扁担,两只木箱,一边生火,一边放着食材调料,吃得多了,他也慢慢知道了你的口味,是喜欢紫菜虾皮酱油汤的汤底,还是用鸡蛋皮和绿葱花,皮儿薄馅儿少的馄饨,也可能有意地多放两三个,仿佛是老主顾的福利。零下二十几度的夜晚里,口中的呵气和馄饨汤的热气混在一起,开水里馄饨的面香和酱油香油海米榨菜混合出的香气搅在一起,天,似乎没那么寒了。
夏天的晚自习前,有时候我们会去吃凉粉。那个时候,孤陋的我们还没听过浑源的小媳妇凉粉,最方便的就是在一中门口吃大妈们支个小桌子卖的凉粉,块儿粉囫囵吞枣,旋儿粉细嚼慢咽,粉汤和辣椒油也绝不浪费。女生们比较执拗,一定要选最好吃的,为此不惜一次次押着晚自习的铃声进教室,嘴上还挂着吃完没擦干净的幌子。她们爱去的是那个时候西门外集贸的玉兰凉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知道玉兰凉粉还在不在,我只记得那个和迎泽街紧挨着的大棚市场里,一批又一批和我们班女生差不多年纪的女娃娃们前仆后继,乐此不疲,为此宁愿在仅有二十分钟课间的紧迫时刻里,把脚蹬子踩得飞快,从师校街穿行来往,只为图这一次舌尖乐享。
街上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留连?好像是开上车以后,也好像是店铺们变整洁以后。一座城市当然应该干干净净有模有样,尤其是曾经的都城,可一座城市又总该有它的烟火气息,才像是人间繁华所在。当有的时候路过不经常走到的街口时,会觉得那里才是大同人真正的生活所在,比如说安益街,比如说柳港园,比如说站东,比如说宋庄,这些地方和鼓楼东西街、云路街、清远、和阳街、伦敦街不大一样,少了整洁和色调一致的商业感,但是有那里没有的碌碌尘世感,为生而忙,为活而计,生活让眼光更贴近口袋的厚度,生活让里子更重于面子,这里大大小小的店铺、推车、摊点在无序中慢慢形成了自己的规律,互相依存,互相满足,互相赖以生存。
王菲在《因为爱情》里唱,“再唱不出那样的歌曲”,如今,我们也再找不回从前街上吃这吃那的感觉,可是写这歌的小柯还写了啊,“在那个地方,依然还有人在那里游荡,人来人往”,所以,就像忻州古城的小吃街、苏州的山塘街、南京的老门东、北京的五道营一样,总还会有些地方,保留下和我们味蕾一样回忆的吃食,不为欣赏,只为纯粹的犒劳,犒劳经历风霜的自己。
□ 任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