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之美在于作品蕴含鲜明的独特审美个性。这种个性风格宛若迷在读者眼前千姿百态的一枚枚叶,总有一枚叶子会莹润闪光灼人的眼,亦总有一枚叶子能深入到人的内心,纠扯出或浓烈或喟叹的情愫。作家的个性风格是在各自的创作实践及创作环境中逐步形成的,更是个体骨子里秉承一种特殊的敏感的情感基调。这种个性的情感基调不仅影响着作家的审美取向,同时也促进作家在现实生活的体验中汲取到有别于常人的个性色彩和经验差异,贯穿到作品中,便会让读者领悟到其耳目一新独特的审美传达。
黄静泉是我市一位知名老作家,近几年创作成果颇丰,他的作品多注重对底层人物的死亡进行深入挖掘和反复探究。就现代作家而言,印象中写死亡最多的好像是鲁迅,其次郁达夫的小说里也有许多死亡的意象。在当代作家中,余华的作品及苏童等名家的作品就死亡题材也曾有过淋漓尽致的表达。静泉却是全身心地潜伏在了“死亡”的边缘,以其敏锐独特的艺术视角,呈现给读者一篇又一篇精彩纷呈的文学作品。从静泉出版的小说集《一夜长于百年》来看,他对“死亡”题材的挖掘与探求到了“痴迷”的程度,该书共收录他发表的13篇有关死亡的作品,着实令人称奇。他之所以那么热衷于探究生命的死,其文本主旨更在于探究芸芸众生该怎样从容地面对现实,该怎样更好地去活着。一个作家能如此执迷于对生命的考究,很难想象他给予了生命怎样的一个高度,亦难想象他给予生命怎样的重托,总之他对生命的考量是很多作家难以比拟的。
一个成熟的小说家,往往会有一种区别于常人特殊的敏感的艺术视角,更是对现实生活有异乎寻常不断的审美追求。除此以外,作品风格的个性特殊性,还受约于创作者所处的迥异创作环境。静泉小说笔势健举,意气激昂,他的小说风格多表现为罡、硬、直,铿铿锵锵掷地有声,而不枝不蔓。这恰好似他骨子里难以隐忍的挥洒潇逸、刚正耿烈的个性。据说,年轻时的黄静泉颇有侠士风骨,专爱拳脚惩治那些欺凌弱小的“黑旗杆”。如此侠肝义胆的忠义之人该是拥有怎样的悲悯情怀?抑或是他秉性中不离不弃始终拥有一条济世扶弱的根?这或许是静泉之所以要选择当一个作家的动力,一如当年的鲁迅,寄希望于手中的笔,去唤醒拯救那些市井麻木不仁、手持“滴血馒头”的看客。从静泉的作品来看,他的小说多有这样的情节支撑着作品的文脉,但其作品的高度,还在于探求在现实环境中该怎样守护生命的尊严,尤其是底层人物的生命尊严。
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物前途命运,直接关联着诸多的社会现实因素,也是社会因素制约下民众生存生活最直接的体现,所以关注底层,成为越来越多小说家的创作灵魂。静泉生活在矿区,这个被视为能淘到金的特殊世界,自然会吸引大批的外来者趋之若鹜。这是个创造惊奇的世界,也在创造着酸甜苦辣,自然静泉会被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底层人物撞疼敏感的视角神经,更会猛烈地撞击他那仁义厚重悲悯激愤的情怀,这些人物无疑是他情感喷发时创作的最好素材。在静泉以往发表的小说中,主人公大多是在“夹缝”中生存的一些个体,譬如《修脸》中的修尸匠小侉子,《半道印子》里的狗眼老婆,《青石堡》中的仝喊,《傻子和狗和驴》中的傻子瑞祥,《杀牛》中的大宝,《骡子》中的老兵等等。这些人物都是在生存第一线苦苦挣扎努力拼搏的蝼蚁角色,静泉以“在场”主义者的身姿,深刻地揭示出了底层人物的生存现状,体现了一个小说家以文学对社会尽责的公正态度。
一个成功的小说家善于发现自己、找到自己。文学作品的意义不是创作者个体的情感宣泄,而是在于能找到社会的矛盾体,并以此能唤醒和促进社会的文明进步。这就需要创作者对创作的主体对象和自身的审美个性逐步作相应的调整和完善。静泉在长久的文学创作实践中,积淀了厚重的文学素养,他深谙小说美学的真谛。从他近期的小说作品来看,他一改过去锋芒毕露的犀利姿态,而是在不断地变化中追求一种更为“柔软”细腻的表达,也许这种“柔软”能更好地抵达犀利率直的笔锋所不能触及到的痛处。譬如他的小说《过年》《临终前的爱情》等,不再是过去“罡”风劲吹的创作基调,转而有些阴柔的神韵在里边,其人性柔软细腻的表达宛若绵亘的“二泉映月”,纠纠缠缠牵扯着读者的心灵。静泉的作品素来注重对底层人物的体恤和关怀,他呼唤人们能直面现实生存环境,直面人生在卑微的环境中所承受的巨大精神重负,同时也在启迪我们对社会对现实对人生应持以更多的关注、珍爱与思考。 庞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