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很早很早以前,大约刚交腊月的时候,一位仁兄送了我几头水仙,样子有一点儿像葱头,粘泥带土,灰白白的,乍看上去,很难让人打起精神喜欢。拎回来以后,四处翻寻,找了一个早已经不再用的笔洗,将那几颗“葱头”丢了进去,算是给她安了一个家。
刚开始的时候,隔几天会朝笔洗里瞅一瞅,似乎没啥动静。再过些天,再瞅,还是一副老样子。终究架不住不耐烦,只是隔些天添一点点水,像是小学生晨起背书做功课一样,余下时间便懒得搭理——“大葱头”渐渐被忘在了脑后。
忽然有一天,随便往案头一瞥,笔洗中的“葱头”给了我莫名的惊喜:不知道什么时候,灰白白的蒜头里居然抽出了纤秀的枝条,枝条上开出了惊艳的花儿,小伞一样。六片乳白的花瓣,拱卫着鹅黄色的花蕊。贴近了细细看,花瓣在人们的凝视下,似乎有一些娇羞,翕动微微,像极了蝴蝶的翅膀。定一定神,才觉得室内平添了一缕淡淡的清香。这,应该是水仙的味道。
水仙,这名字起得真令人叫绝!它由原先很丑怪的鳞茎,一变而为“水沉为骨玉为肌”的凌波仙子。难怪黄庭坚赞叹水仙,“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梅在冬季绽放,而水仙的花期则应景在春天——她是专为迎春而来的吗?
小区里人们经常散步的甬道,砖石拼接处,总是会有柔弱的草儿探头探脑。夏天的时候,它虽然颜色翠绿,但总是长不大。因为还没等长起来,就被人们一脚又一脚踩倒、踩扁。冬天的时候,它虽然颜色不再青翠,灰败败的,看起来就要随时枯死的样子。每天从甬道上走过的时候,我会很认真地专门看一看砖石缝间的那些草,干枯枯的。但是,在凛冽的风中,在白茫茫的雪里,它仍然顽强地挺在那里。它简直像一个合格的士兵,常常被人忽略的砖缝石缝间,是它坚守的哨位。每当看到它,心里就会有一种感动。
进入腊月,吃过腊八粥,出去再散步,忽然就发现严冬里冻得干枯枯的缝间草,它竟然开始略微有一丁点儿泛黄——如果不经常看到它,绝难体味出这种细微的变化。掐指略微盘算一下,就觉得它微微“变脸”的时辰,冥冥之间居然与当年案头的水仙凌波起舞的时间相仿!“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这本是张九龄咏丹橘的诗,移来用在根本不知名的砖石缝间的小草身上,小草应该当得起!
北方的冬天,除了温室中有花儿可以观赏外,室外无处寻觅花的世界。有人颇不以为意,雪花——她难道不是花儿吗?
其实,想清晰地观赏雪花并不容易。古人将雪花称作“六出”,因为雪花的结晶大多是六角形,这种六角形结晶体最终成型,与降雪时的温度、水气都有关联。雪洋洋洒洒开始下的时候,风如果很劲,远远看上去只是白刷刷一片,细沙一样。只有气温略高,云层很低几乎无风的时候,雪下的悠悠扬扬,很闲适的样子,才会在人们的肩上留下几朵“六出”——无论如何,手心里捧不得“六出”,还未等看清楚模样,她已经在人们的指缝间绽放。
我很佩服水仙的飘逸——她以淡雅的姿态预示着春信儿;我很佩服小草的坚韧——她以无怨的姿态昭示着春信儿;我很佩服雪花的洒脱——她以浪漫的舞姿追逐着春信儿。
水中仙、缝间草、雪绒花——她们悄悄告诉人们:
每一个春天都会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