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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姥姥的“土饭”

□ 王春宇

  我的童年大部分时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那里承载了许多快乐和幸福,尤其难以忘怀的是姥姥做的家乡美味。

  姥姥家在大同市新荣区一个叫后井沟的小村庄。这些长城附近的村庄,村名多与过去戍边有关。人常言“不跌前井跌后井,扑进布袋没了命”。小时候不明白为啥村名叫“后井沟”,猜想是不是因为村沟子里的那口大井。老人们告诉我,后井沟的“井”最初是陷阱的“阱”。沟,确实有很多。勤劳的人民把沟沿上的地开垦出来,种谷子、黍子、山药蛋,以及莜麦、高粱、胡麻、豆类等杂粮,祖祖辈辈,生生不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地里种啥咱吃啥。巧妇总能用仅有的食材,做出各种各样的美食。早上,姥姥把大铁锅稳灶上,水烧开,拿瓢把金灿灿的小米淘入锅中,小火慢熬,稀饭软糯金黄。有时姥姥会在锅里煮几块山药蛋或南瓜,吃起来更丰富。饭熟了,孙子外甥五六个孩子,每人盛一大碗围坐炕上。喝着热乎乎的稀饭,吃着馒头,就着腌菜,补足了一上午撒欢儿的能量。人多吃饭也香,一大锅小米稀饭三下五除二就被我们几个猴孩子消灭了。

  记忆中,姥姥家那个放腌菜的小瓷盆是饭桌上出镜率最高的。腌菜是由根菜、地梨、青椒、胡萝卜、白萝卜等腌制而成。同样是腌菜,每家人做的味道都不同。姥姥家的腌菜酸中微甜,清脆可口。从菜缸捞出来,清水一冲,切成薄片或细丝,放入小瓷盆,滴几滴香油,稍加调拌,一道简单美味的下饭小菜就出来了。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姐妹一致认为那是我们吃过的最好的腌菜。

  等有客人来或家中有喜事,才能吃上盼望已久的炸油糕。和糕面、蒸糕、搋糕,油糕里包上豆沙、糖心或者调好的菜馅儿,又添了几分美味。大人们一边做饭一边讨论着今年的糕面好不好。趁她们捏糕中间,小孩子揪一块素糕先解解馋。再炖一只农家土鸡,炝点斋麻花,拌个山药丝凉菜,炒个地皮菜鸡蛋,一桌丰盛的饭菜就准备好了。客人上坐,大人们围坐炕上。小孩子每人分到一碗饭,然后就兴高采烈地找个利静地儿开吃。夏天多半在大门过道,凉爽得很。没有大人,孩子们随意多了,七嘴八舌,边吃饭边叽叽喳喳说着话。那时候我们姐妹几个最怕吃肥肉,就把自己碗里的肥肉都挑出来,给了爱吃肉的表弟。终于在某一天和从那以后的日子里,表弟看到肥肉就慌。

  我最喜欢的还是姥姥家的秋收时节。村里的场面上晾着收回来的各种庄稼。揪一撮豌豆,来一捆胡麻,找个空地,就地起火。一阵噼里啪啦,等火熄灭了,从里面扒拉出黑不溜秋的豆粒和胡麻桃。放在手心搓一搓,吹口“仙气”,往嘴里一扔,嚼起来真是满口香。

  收完莜麦,姥姥和村里的婶子们把院子里的大灶烧起来炒莜麦。一口大铁锅,袅袅炊烟,阵阵麦香。“太香了”,让我忍不住抓一把炒熟的莜麦扔到嘴里。炒熟的莜麦磨成面就变成莜面了。我们女孩子每次看到姥姥搓莜面绳绳,就有模有样地跟着学,一会儿功夫,几根又细又长的莜面绳绳就搓出来了。不过,我们最喜欢学的还是推莜面窝窝,也就是莜面栲栳栳,手掌一用力,薄薄的面片卷起来,挨个儿立着放蒸笼里,俨然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士兵被自己亲手造出来,成就感油然而生。我更喜欢吃的是莜面顿顿。莜面擀薄,里面卷上山药丝、甜苣菜,上笼一蒸,面食和菜都有了,蘸着调好的汤汁,来点儿辣椒油。味道那个鲜美呀,甭提了!

  如今,人们生活好了,精细粮吃得多了,“三高”人群越来越多。多吃五谷杂粮,已成为养生共识。而我的家乡,正适宜多种杂粮生长。独特的地理气候,造就了优良的品质。如此看来,我们的养生饮食条件得天独厚。只是年轻人会吃却不会做,偶尔吃个莜面顿顿,大家都觉得是稀罕饭,想吃“土饭”得回老家或到街上找个粗粮馆,才能一饱口福,用大同话说“吃得真入搁”。

  偶尔去饭店里,看到有人点一盘煮“毛豆角”,我的眼前便会浮现出一幕:初秋的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姥姥家炕上,吃着原生态的绿色“一锅煮”:刚从地里摘回来的颗粒饱满的红高粱、金黄的糯玉米、嫩绿的毛豆角……敞开吃,再听着姥爷讲述那从前的故事,那种幸福和美的情境无以言表。

  生活要有诗和远方,更多的是柴米油盐和一日三餐。随着年龄增长,久居城市的我反而越来越喜欢家乡的饭菜。网上有一个说法,饮食有习惯,是因为你身体里的菌群在日积月累的习惯中,喜欢或依赖上了某种味道。我想,是那种存在记忆中的味道,会在某个时刻唤起曾经的记忆和温暖。那种不同地域、不同家庭形成的不同饮食味道,维系着人与家乡、人与家庭之间特殊的情感,牵引着你走向回家的路。

  人间最暖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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