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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旧曾谙之秋虫

卖蝈蝈

  天凉好秋,天高气爽。大同的秋天无疑是四季里最美的时节。光影里的田野和城市、街巷建筑和湖光山色,是眼里的美不胜收,也是心中的故乡底色。

  这样的季节里,怎么少得了虫。“明月净秋山,清风拂蔓草。秋虫声唧唧,慰我舒烦恼”,古人说“以鸟鸣春”那按照这样的逻辑,就是“以虫鸣秋”了。秋虫最灿烂的一季,是生命的高光时刻,也是留给人们的秋天回想。

  如今的小孩子们是见不到什么虫的,家里太干净了,容不得鞋板虫和死叭牛,街上太干净了,寻不见瓢虫和蜘蛛,连绿化带里也喷了药,没有了蝴蝶天牛,也没有了蚂蚱扁担。而这些虫,曾经是我们的伙伴,也是我们的邻居,他们带给我们烦恼,也带给我们孩童时代的快乐和莫名恐惧、少年时代的恶作剧体验和孑孓路上的陪伴,甚至到我们再大一点,还给了我们声鸣翅响中的悲欢触动。

  前两天下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在小区的路上,有很多蚯蚓在路上爬来爬去,车开过来碾过去,人走过来走过去,没有谁在意这些虫。偶尔有小孩子看到,领着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们也会吓唬他,“别动啊,咬你”。蚯蚓咬人吗?嘿嘿,它连牙都没有,真是骗小孩子。

  我小的时候,玩蚯蚓可以花样百出。可以和院子里的小伙伴用纸板做道具让蚯蚓们钻洞过桥,也可以把蚯蚓截断塞进花盆,等它们自生长成两条爬出来,还可以抓了它们穿在针上去钓鱼。比起被蜜蜂蛰、被蜘蛛的毒牙咬,蚯蚓还真是很逆来顺受的虫。

  还是前两天下雨,雨后在露台的金银花枝条上,逮到了一只螳螂。这也许是一只枯叶螳螂,翅膀灰黄,这也许是一只已经走到生命尾声的螳螂,有气无力,三角的脑袋微微颤动,前肢两把“刀”都没什么反抗动作就被关进了塑料盒里。喂了虫,也喂了菜叶,荤素都没怎么吃,只好放生,但是看它好半天都没有动,后来它怎么走的去了哪就只能靠猜了。

  还是说回曾经的那些虫吧。

  秋天里的天牛,硬壳保护的翅膀在飞振时有种嗡嗡的声响,只有在它们停在院里那棵大柳树的时候,才会安静。秋天里的蝎子,会在雨后从土城墙的缝隙里爬出来透透气,见得多了,也就没有起初的害怕,用铁丝窝的夹子夹住它丢进纸盒里,和小伙伴们低头翻检一排,够十来个就拿去找南寺边上的一个老头去换麻糖。老头再拿这些蝎子去中药铺换钱的事我们知道,但是我们还是喜欢找他换糖,因为还可以听一些稀奇古怪牛鬼蛇神的传说轶事。

  到了这个季节,蚂蚱已经到了快蹦跶不了几天的终章阶段。蚂蚱有学名——蝗虫,但是蚂蚱这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可比蝗虫要生动得多,害虫的气息也更淡一些。毕竟,和飞起来黑压压一片的吃庄稼的蝗虫比起来,蚂蚱只是个落了单的秋虫,掐住两条大腿,翅膀就没了用,两根触角再支楞也不是人的对手。多抓几只,让他们比跳远,拿火柴架成三角形火爆一个生鲜,揪下一条腿儿来喂蚂蚁,小的时候,没什么残忍和害怕的感觉,斗虫子,其实就是逗了个胆子,敢抓,敢玩,就已经其乐无穷。

  扁担也是蝗虫的一种,学名叫“中华剑角蝗”,直翅目,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虫。扁担是绿色的,可比蚂蚱好看多了,但又不是螳螂,没那么凶,老是一副扛着刀的架势。扁担身材好,修长,抓着它的双腿还会“磕头”,懂得服软儿,能处。

  逮蜻蜓要赶上闷热要下雨的桑拿天儿,飞得低,逮蜻蜓是技术活,有个网兜最好,徒手不大容易。我在柬埔寨的暹粒看到小孩们手拿两只拖鞋拍蜻蜓的,一看也是老手,略成八字斜拍,不能太用力,容易拍扁,正好要拍到翅,轻轻打落就好。逮蝴蝶就容易得多,大同话管蝴蝶叫“花达”,一般特指那些白底儿黑斑的本地蝴蝶,真碰上黑翅或者蓝翅的,也叫蝴蝶儿,但是听起来挺别扭,不顺口。蝴蝶飞得慢,还老爱混在花丛里,这样孩子们不用跳着脚蹦高就能够得着,小心翼翼地过去俩指头一掐住翅膀,就齐活了。蛾子也是一样,但是一掐一手的粉,总觉得有点膈应。

  大肚子蝈蝈,吃点菜叶子就能洪亮地叫上半个多月,以前住在院房的人家,谁家门弦上没钉过钉子挂过蝈蝈笼子呢。蝈蝈一般靠买,因为城市里实在是不多见。秋天戴着草帽脸晒得黑红的农民大爷推着自行车或者独轮车进城了,拿竹篾或者高粱杆编成笼子,后来还有了塑料胶条和缠了彩线的铅丝笼子,圆的、扁的、菱形的、六角形的各式各样。笼子里那一阵阵时长、时短、时高、时低的鸣叫声,不仅驱散了盛夏的炎热,也给童年时光带来无穷乐趣。

  大同很少有知了,小时候喝中药见过蝉蜕,后来在北京植物园曹雪芹故居那里捡到好几个蝉蜕带回来,放到了一个小鸟笼里,隐约有几分小时候蝈蝈笼子的意思。

  大同也很少有蛐蛐,斗蛐蛐,养蛐蛐,寒冬里从怀里掏出个小葫芦来听秋虫的冬鸣,都是后来在北京西直门那儿的花鸟鱼虫市场里学来的。北京琉璃厂老古玩商中曾流传过这么一句话,“六个子玉蛐蛐罐能换一对道光官窑粉彩龙凤碗”,蛐蛐罐的质地有瓷、陶、玉石及漆器,瓷盆宜作斗盆、观赏盆,而陶盆透气、吸水性好,更适合养蟋蟀,这是斗蛐蛐的玩意儿。玩鸣虫的,玩的是匏器。“匏器”是官名,其实就是葫芦。蝈蝈葫芦的口和盖极为讲究,一般为紫檀、红木、象牙或玳瑁所制。养蝈蝈前,还要在葫芦口内装一个用黄铜丝盘成的胆,加盖后才算是一个完整的葫芦虫具。蝈蝈葫芦的盖,高一寸到一寸五,上雕花卉、山水、人物等图案,玲珑剔透兼具透气功能。

  养在葫芦罐儿里的蛐蛐或者蝈蝈,被小心地拿一根细丝拨弄几下,就可以听到清脆悠长的秋天声音,那声音,是秋虫恍惚间忘了时间忘了温度从混沌里本能发出的声音,不凄凉,很响亮。

  虫鸣立秋,一叶知秋。秋虫在城市越来越少了,我们的秋天,是手机里朋友圈的图文,是手机里天气APP的推送,是手机里淘宝京东换季打折新品上市的提醒,我们越来越像关在笼子里的虫,在不知被谁撩拨了之后,给了些条件反射似的发声。

  □  任翔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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