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总是失眠，辗转反侧。我知道，我是想娘了。但娘已经不在了，就在今年的7月16日，与肺癌抗争了25年、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的娘撒手西去了。

　　娘出生于1943年10月，今年刚满80岁。娘是地地道道的大家闺秀、城市人。嫁到大山深处后，为了拉扯我们姐弟三人长大成人，娘承担了生活的全部艰辛。春种秋收、推车翻地的庄稼活儿，娘样样在行，不输任何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家务活儿，娘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左邻右舍没有不夸赞娘的……娘高小毕业，在我们村当了12年小学老师。我想，我们姐弟三人之所以能挺起腰杆做人，与娘的言传身教是分不开的。

　　由于过早、过多地透支健康，从50多岁开始，娘的身体就经常出现问题，不是这里起个疙瘩，就是隔三差五地咳嗽。我们劝娘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可她从来不听。劝多了，她就说，你们好好工作就行了，别担心娘，娘不会有事的。

　　发现娘的身体异样是1998年5月。由于妻子也是外地人，产假结束后正常上班，6个月大的孩子无人照料，于是只能把娘从山东老家请过来帮我带孩子。

　　当时我所在坦克团的宣传报道排在全师的末位，为了打翻身仗，团党委把我调到机关担任新闻干事。面对新环境、新岗位，特别是首长的期待和重托，我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没白没黑地下连队、写稿子、跑报社，忙得一塌糊涂。有一次，我到连队采访了一个星期，加班整理稿件一个星期，又到报社改稿一个多星期，经过20多天的奔波，报社以整版的篇幅发表了我采写的稿件。

　　当我拿着飘着墨香的报纸给娘看时，娘抚摸着我消瘦的脸庞一句话都没有说，眼泪却流满了腮。自此后，娘就一直念叨着说我就是个受累的命。

　　父亲告诉我，娘的咳嗽日趋加重，夜里常常咳得睡不着，身体也每况愈下。经不住我的连哄带吓，娘决定去医院看看。检查后医生告诉我，娘是肺癌晚期，生命只有3个月。

　　医生的话不仅震懵了我，也吓坏了我们全家。求助于医院工作的表哥，他说立即回山东老家、马上手术。

　　于是，我们连夜回老家、进医院、做手术。娘的手术进行了近20个小时，仅积液就抽出了10多公斤，手术非常顺利，也非常成功。由于参加部队演习，我没有回家陪娘。电话中父亲一字一句地说：“孩子，你吃的是公家饭，穿的是公家衣，就是要以工作为重。你娘会理解的，放心吧。”转过身，扑簌簌的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了脚下的土地。

　　两个月后娘出院了，但需要不间断地康复治疗。事后我问她：“娘，您住院，儿子没有床前侍候您，您不怪儿子吗？”娘说：“不怪呀，如果儿子天天守在娘跟前，说明你没有出息啊。娘不希望你当多大官、挣多少钱，但最起码要对得起那份工资呀，否则娘才真的要怪你呢!”

　　从那时候起，我每周必给娘打一个电话，一直坚持了20多年。娘在电话中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我，不要担心她，一切都好。安安心心干工作，干干净净拿工资，让她放最大的心。

　　2003年夏天，娘来大同看我，我参加公安部的一个业务培训班，一个月没有回来，母亲没有怪我；2006年秋天，娘又来大同看我，我参与左云县张家场煤矿特大透水事故处理，近三个月没有回家，娘没有怪我；2008年春节娘来大同过年，我参与一个小区爆炸案件的处理，又是连续一个月没有回家，娘还是没有怪我。之后，娘再也没有来过大同。2020年我回家过年，受疫情影响，初二早上，娘流着泪把我“赶”回到了单位，娘仍然没有怪我。

　　娘说，俺孩子工作太忙了，干的是公家的大事，不能为家事分心。

　　今年7月初，娘又住院了。先是肺部出现大量积液，后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娘一直喊我的名字，希望我回来看看。姐姐告诉我，娘的身体很糟糕，肺癌复发、蔓延全身，现在腹部积水特别多，预感很不好，希望我能抽时间回家一趟……

　　我在娘的病床前，守了娘4天3夜。娘糊涂的时候，手四处乱摸，我知道她在找儿子的手，我赶紧拉着娘的手，娘逐渐平静下来，慢慢入睡了；娘清醒的时候，我赶紧让女儿向她视频，满脸沧桑的娘笑得十分幸福；拉着娘的手，和姐姐陪她看过去的照片，回忆美好时光，说小时候的事，娘喋喋不休，心情大好……

　　娘的生命最终定格在7月16日。娘走的时候十分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生我养我的娘、疼我爱我的娘啊，您以一个母亲的博大胸怀，无怨无悔地支持着儿子，让您的儿子全身心地投入到他所钟爱的事业中，而自己却默默地承受了所有的苦和痛。如今，您走了，走得好急，儿子还没来得及床前好好尽孝呢。娘啊娘，儿子百年之后，该如何面对您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