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节气、节庆,好像都是和吃连在一起的。元宵节要吃汤团,重五节得吃粽子,冬至节必吃饺子,腊八节赶着喝腊八粥……而中秋节,哪里能够少得了月饼!一块一块圆圆的月饼,在中秋节前后这几天,当仁不让地成为人们生活中绝对的主角。
如果以肖形的角度,来探讨食物与节庆联系的紧密度,月饼——中秋节,必然会独占鳌头。
古人其实早就做出了“示范”——“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这是爱甜食爱到如痴如醉的苏东坡留下的吃月饼记录。除了月饼,东坡还顶喜欢蜂蜜之类的东西。别人把蜂蜜当点缀,他可以当作主食,拌饭、抹饼乐此不疲。研究苏轼的专家,根据他留下来的文字资料,推测判断他晚年深受糖尿病的困扰。可是,小小的病痛,哪里能够阻挡住人们千百年来中秋节吃月饼的兴致。赏月之际,月饼应时而食。一轮望月将万里清辉倾泻而下,洒在供于月前的月饼上,一时间令人分辨不清哪是月哪是饼,只看见明月围在你的周遭,天地一体,澄澈如水晶,物我皆忘。
最早出现“月饼”这个名称,源自南宋吴自牧的《梦粱录》。专门记录南宋繁盛的吴自牧,在这本书中“荤素从食店”一节里,罗列了一串儿南宋热销的“饼系列”:“枣箍荷叶饼、芙蓉饼、菊花饼、月饼、梅花饼”——看起来,这是一组颇有浪漫气息的“花月系列饼”组合。所谓“从食”,原义本指配享、跟随着吃食,又借指副食(与主食相对),犹言小食、点心。盛行于江南的许多“船点”,依然保留了古代“从食”的传统:小巧形妍,玲珑剔透,一口一只的小月饼自在其中。入列《梦粱录》的“花月”诸饼,很有可能要么肖形,高仿出荷叶芙蓉菊花月亮梅花形状;要么入馔,将一应花、叶俱作馅儿,釀入薄薄的饼皮之中——遥想古人,这是借着月饼留给我们的甜蜜猜想罢。
真正热闹地吃月饼,还是过去的“打月饼”。想吃月饼的人们,端着面,拎着油,提着糖,早早地排起队来,一家一家挨着来打月饼。队伍的最前头,是打月饼师傅临时支起来的“打月饼”炉子,火烧得通红,油香溢满四周。油光瓦亮的饼铛子,像一张摊开的大月饼,又像一面亮晶晶的大镜子,能照出人的影子。饼铛子似乎永远都不闲着,一只只月饼被师傅摊在铛子上,排得满满当当。烙一会儿,再把铁链子吊在上边的烧热的盖子扣下来,打的月饼就被“关”进里边,上下加热。诱人的香气这时会顺着铛子缝隙窜出来,渐渐弥漫,招惹得嘴馋的人们,心痒难耐。
常常听母亲讲,“四油四糖”是那时候打月饼比较“土豪”的做法。一斤白面加四两胡麻油,再加四两白糖,当时许多人都舍不得。“四油四糖”打出来的混糖月饼,吃起来香甜油润,而且经得住保存。中秋节时,多打一些“四油四糖”,过完节后有意预留一些,搁进干净的坛子里,一直可以留到过年。当除夕的辞岁鞭炮响起,摆在祖宗前面的贡品,一定会有一碟子“四油四糖”。中国人的团圆,除了生聚,自然还有一层“慰祖”——由中秋节的望月饼,到春节祭祖的混糖饼,月饼妥妥地“无缝”承接了这种角色转换。
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今天,已经很少看见当炉“打月饼”的情景了。连中秋节吃月饼,也逐渐淡了许多——想吃月饼,随时可以去买几块。尽管如此,中秋节时分,人们还是会恭恭敬敬地把月饼当一回事情——我们所过的中秋,哪里仅仅只是吃几块月饼!三秋恰半,小小的月饼承载了多少情愫与寄托。“携来不觉乡关远,吟罢犹令客梦清”(明朝顾清《次韵桂饼》)——故国家园,该是一枚月饼甩也甩不掉的永恒主题。
一年一次中秋,至少一年要吃一次月饼——平时吃一块月饼,似乎也就那么回事情。中秋节郑重其事地吃一块月饼,感觉月饼似乎又回到了“四油四糖”的滋味——大约是太喜欢那晚的月亮,又圆又大;大约是太喜欢苏东坡那首千古绝唱罢: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