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翔宇

　　茶水不仅仅是冲泡过茶的水，还可以是其他。

　　我小的时候，有一部横空出世的动画片非常喜欢，那里面有一个有点古怪又有点可爱的谢顶老头，他的名字叫做茶水博士，那部动画片叫《铁臂阿童木》。对了，给茶水博士配音的，是董浩。

　　茶水博士有点像被压扁的爱因斯坦，超大圆鼻子造型深入人心，是一个充满神经质但又有点理想主义色彩的科学家，他和天马博士是同事。尽管阿童木是天马博士按照自己儿子生前的模样制造出来的，但是阿童木善良人性的来源是茶水博士。

　　茶水博士的原型是渥美和彦，渥美和彦是日本医疗技术开发学学术会议会员，主要研究人工心脏、电子病历等，和“阿童木”的作者手冢治虫曾是同学。

　　也许是源于对老朋友、老同学的了解，以及对老朋友、老同学在科技与医者仁心间平衡度量的体味，手冢治虫把茶水博士塑造得不仅生动，而且可爱，茶水博士就像是对阿童木关怀备至的叔父，对这个机械人的了解甚至比他“父亲”更深。

　　“天马”这个名字饱含创造力和想象力，又自带一股子“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的霸气，很适合一个功成名就、开创人工智能某种时刻的博士。“茶水”就平和了许多，必要却不张扬，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就像一个街坊的名字，看淡风云，却仍然挚爱人间。

　　2018年，第3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出了一个极特别的奖项，“专业精神奖”。往年的“专业精神奖”，颁给过朱日红、袁和平、石坚、曹达华、林振强、柯受良、沈殿霞、楚原、成龙、 彭雁联等这一干行业翘楚，这一年的获奖者叫做杨容莲。

　　杨容莲登台领奖的那一刻，几乎所有参加颁奖礼的明星导演们都起立鼓掌向她祝贺.颁奖嘉宾是成龙，成龙是连夜专门坐飞机赶回为她颁奖的。

　　而杨容莲此前连一点儿简历也查不到。即便是获了奖，除了偶然客串的几部电影，在港片的片尾字幕里也很难找到杨容莲的名字。甚至，很多入行不久的演员，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香港的电影圈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他们称呼她也只有一个称谓，“茶水莲姐”。

　　“茶水莲姐”是广东新会人。1990年入行在剧组做茶水工，直到如今。1965年，杨容莲随丈夫由澳门偷渡赴港，1989年，莲姐在朋友引荐下入行。起初做剧组的服装助理，因无法将衣服和具体演员对位，总是出错；第二年转做“茶水”这个只需记住人名为大家递水、递饭、送面巾的职位。“茶水莲姐”没有念过一天书，没有上过一节课，后来为了做好工作，私下里请教了许多人，这才记住了一些简单的字。这些简单的字，后来成为了袁咏仪、成龙、刘德华们的特定代指。她常年奔走于各个剧组之间，结识了无数的明星大腕。每个剧组多则上百人，少则几十人，每个人的口味不一，习惯不同，想要“伺候”好每一个人，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茶水莲姐”在送茶水的时候，总是细心地打听好对方的喜好，记在心里，下一次等到再给对方送茶，就尽可能地满足对方的口味。每天开拍前，“茶水莲姐”需要至少提早两个小时到场，泡好各类饮品包括咖啡、奶茶和各种茶水装在每个人的保温杯里，并在杯外贴好名字，谨防出错。

　　不识字的她，刚开始拼命认字并记下每个人的容貌，凭着谨慎认真的态度，辛苦地适应并度过了最初阶段。像每一个来港立足的人一样，找一份工作生存是基本中的基本，“茶水莲姐”十分珍惜和尊重这个维持生计之本，在专注这份工作的同时也倾注了自己的心力。

　　起初制片方对她的要求，仅仅是照顾好导演和主要演员，保证大腕儿们的舒适。可因为在剧组里待久了，看到其他幕后人员的辛苦，“茶水莲姐”主动拓宽了工作范围，照顾起了身边的每一个人。“我只想做好份内的事，不要见是大明星就照顾，不红就不照顾，一视同仁。不要攀附人欺压人，大家都是来工作的，要互相尊重。”正是她对人对事的这份尊重，主动的辛劳与服务，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印象深刻。杨容莲这个名字，只是一个获奖名单上的名字，“茶水莲姐”才是上到导演、制片、明星大咖，下到龙套、场记、临时演员都熟悉的温暖大姐。

　　当她走上领奖台全场起立鼓掌的时候，那些掌声，致敬的是一份坚持，也是一份极致的细心，更是一份戏里也难演出来的真挚温情。

　　茶水不是米饭烧菜，也不是美酒高汤。茶水不仅仅可以解渴，也多多少少有一些多于寡淡白水的小小满足带来稍稍暖意。陈道明在广告里说“简约而不简单”可能只是句台词未必认真，但是茶水和以茶水为名、以茶水为职业的人间具象，却真的在用时间和情感证明价值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