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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芳华

  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活着的雕塑

  车过大桥时,梅奕瀚让司机停车。他站在桥栏边看着河水几近断流,一片片芦苇杂生的河床。

  “你们看,那河床焦渴的泥土里一片又一片的是什么?”梅奕瀚说

  “是芦苇,一片片生生不息的生命。”魏悦说。

  “是的,是一片片生生不息的生命。《诗经·国风》中有名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一首听起来多么美妙的诗,但是难掩不尽的忧伤、凄凉、彷徨,以及可望而不可即的悲悯情怀。此诗曾被认为是用来讥刺秦襄公不能用周礼来巩固他的国家,或惋惜招贤纳士而不得;‘五四运动’前后的一些文学作品中用‘伊’专指女性,之后现当代的人们便认为这是一首爱情诗,写追求所爱而不及的惆怅与苦闷。其实,人们所处的时代背景不同,站位的立场与角度不同,自然会产生不同的感受。在我看来,这首诗体现的是民意不可求,表达的是一种老百姓的迷茫与无助,以及杳渺热盼的希望。”

  梅奕瀚又将目光收拢到远方,说:“芦苇因其能在干旱的土壤中顽强生长,耐寒耐贫,即便遭遇强风冰雹洗礼,它们并不会因此倒伏,故自古象征着中华儿女朴实坚韧、自尊自爱、抗逆性强、折不断压不弯的品质。很多文人墨客曾写过有关芦苇的诗,他们借此来表达一种乡思。所以,这芦苇也代表着沉甸甸的乡愁。南宋严粲在《诗辑》中说:‘苇之丛生如兄弟之聚也,戚戚然,亲爱之。’《程氏经说》解释蒹葭:‘蒹葭芦苇,众多而强,草类之强者,民之象也。’由此可见,这芦苇代表的是老百姓,代表的是根脉相连、抱团发展、积极向上的民族凝聚力。‘蒹葭苍苍’,说的不只是民生之蓬勃强大,也包含着民生解衣耕地之迷茫与困惑。”

  梅奕瀚再看看表:“哎呀,又浪费了几分钟时间,咱们赶快走吧。”

  魏悦坐在车上,打心里对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由衷钦佩。

  “梅书记,前面就是古家庄乡,是否先通知一下乡里?”司机小李问道。

  “不要打扰他们,咱们直接去办自己的事。”

  “月城村正在修公路,咱们得绕行过去,但最终还得回到这条正在修建的主路上,不过离月城村大约仅剩两三里的路程。”魏悦说。

  “没关系,剩下的路咱们走过去。这条路啥时候开始修的?”

  “最近才修的。”

  十几分钟后,小李将车停靠在路边。“梅书记,前面不能通车了。”

  “好的,咱们下车走吧。”

  梅奕瀚看着正在翻修的路基,说:“按照国家‘村村通’公路建设要求,这路应该修成四级公路。我目测这规划的路基宽度最多3.5米,根本达不到四级标准。”

  “在您到任平邑县之前,招标时也是按照四级的标准执行的。具体在实施过程中存在什么变动,不是很清楚。”

  快到月城村时,路边的土丘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仿佛是一尊活着的雕塑,他坐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远方。梅奕瀚便径自向老人走去。

  梅奕瀚走到老人身边,问:“老哥哥,你在这里看啥呢?”

  老人坐在那里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老人家,这是咱们县委的梅书记。”魏悦赶忙上前介绍。

  老人依旧直盯盯地目视着前方,他僵硬而沧桑的脸上始终没有一点点表情。

  梅奕瀚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眼前是一片干旱贫瘠的黄土地,地里细嫩的草芽贴着地皮惶惶然东张西望;远看,一条扬着黄沙的河床横亘东西,干裂的河道自北向南与这条河汇接在一起,两岸是一片黑黝黝的树林;再往远看,便依稀可以看到恒州市城区密密匝匝的建筑群。

  “老哥哥,你叫啥名字?”梅奕瀚蹲下身子又问。

  “庞庆和。”这次老人回答了,只是他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六十八。”庞庆和满是褶皱的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你坐在这里看啥呢?”

  “等我的儿子。”

  梅奕瀚与庞秋生攀谈中得知,庞秋生的儿子庞伟已经离家出走了五年,至今杳无音讯。而庞伟出走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家里没钱,不能帮着他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看着庞秋生迷茫无助悲凉的神情,梅奕瀚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戳了一下,有点尖扎扎的疼。他索性与庞庆和并排席地而坐,抬手轻轻地拍掉老人身上沾着的柴草和浮土,然后同样目视着前方。

  魏悦的鼻子酸酸的,他不忍心再看到老人那张孤独、无望、布满沧桑的脸,便转身瞭望天户山。天户山的山尖上挂着一片云,那云弥弥漫漫徘徊不前,似乎有什么话要和大山说,又似乎正在为大山编织一个什么梦。

  “老哥哥,你种了多少亩地?”梅奕瀚问。

  “今年种的最多,五十多亩。”

  梅奕瀚有些吃惊:“老哥哥,你种这么多地,家里没钱?”

  “地是多,靠天吃饭,打不下多少粮,粮价又低,挣不下钱。就地里的那点收入,让孩子他妈的病和儿子的学费就折腾没了。不顶事,没钱,种地闹不下个钱。”

  “老哥哥,你知道咱们县是‘小康县’吗?”

  “知道,村里人都知道,就是不知道为啥叫‘小康县’。”

  梅奕瀚顿时惊得是目瞪口呆。难道平邑县近几年的经济统计报告数据有出入?或者是各个村子的农业收入有偏差?就算是有所偏差,庞庆和也不至于困难至此。莫非庞庆和的说法有误?

  “老哥哥,你儿子的事情我会想想办法,看看能否帮你找到儿子。”梅奕瀚转身说,“小魏,回去以后通过各种途径和媒体向广州和杭州那边查询一下,看看能否找到庞伟。”

  “好的,回去后我马上办这件事情。”                                             

  梅奕瀚心事重重地告别了庞庆和,三人直接去了月城村。刚入村口,梅奕瀚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到处是残垣断壁,破败的房子摇摇欲坠,土窑洞前荒草萋萋。梅奕瀚下了车,徒步向村里走去。村子里静悄悄的,仿佛进入了一座久已荒废的村庄。梅奕瀚打算先到村委会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却见那门上落着一把大锁。在村委会东边的石阶上,靠墙斜躺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个小酒瓶。

  “你叫啥名字?”梅奕瀚问。

  “王春生。”此时的春生好像已醉意蒙眬。

  “我看街道上很少有人,是不是都下地里忙去了?你咋不去种地?”

  “还种地?种啥地,种来种去还是一样穷。”春生僵硬地说着。他抬眼看看眼前的三个陌生人,“咋,你们没见过这穷村子?我给你们说道说道。”春生举着空酒瓶,嘴里便哼唱起来:

  捉不完的虱,填不饱的胃,丈母娘和女婿一炕睡。

  破土窑的顶,烂窗户的风,这一年四季得打补丁。

  陈门家的女,庞门家的汉,你兜子里没钱干缭乱。

  数九天的井,下雪天的路,跌沟戗鼻够你小子受。

  盼不来的雨,操碎心的娘,累死累活打不下个粮。

  春生唱罢,再看看眼前的三人:“噢,对了,月城村的路开始修了,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看到这个村的变化。”

  “梅书记,咱们去别处看看吧,这人喝多了。”魏悦说。

  梅奕瀚摇了摇头。当他走进第一户人家时,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被锁在东边的一间屋子里,用头“嘭嘭嘭”磕碰着窗户,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窗户下晒太阳,旁边放着一对拐杖。一个女人站在窗户前,她双手护着玻璃并安抚着那个青年。

  “二云,别给妈闹腾了,你看咱家谁来了。”女人说完,二云果真一下子静了下来,他披头散发冲着梅奕瀚“嘿嘿嘿”笑着。突然,他举起手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首长好!西藏自治区山南军分区边防一营三连通讯班战士庞二云前来报道。”

  梅奕瀚便是一怔:“老嫂子,你儿子怎么了?”

  “他疯了。”女人疑惑地看着来人,“你们是哪的?”

  “这是咱们县刚上任的县委梅书记。”魏悦说。

  “县委书记?这么大的干部来我们家做啥了?”

  “梅书记来看看你们,顺便了解一下咱村里的情况。”魏悦说。

  男人扶着双拐吃力地慢慢站了起来。他叹息一声说:“唉,咱这村有啥了解的,都穷了这么多年,谁来了都一样,变不了了。”男人打算上前走一步,却身子一晃,差点摔倒了。梅奕瀚见状,紧走两步上前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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