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皇甫一南看了梅奕瀚一眼，说：“我觉得其中也包含着当时不当的政绩观造成了这样的结果。黄花从种植到收益需要等3年的时间，哪一任书记都不想在自己任职期内空耗在一项见不到成果的产业上。所以，平邑县的黄花一直徒有‘金针’虚名，以至于这项真金白银的产业未能很好地发展起来。”

　　梅奕瀚吃着饺子，含含糊糊地说：“你接着讲。”

　　“奕瀚，你如果推行‘一县一业’黄花产业，我想你所面临的问题不只是那五难，最难的是县常委们是否会支持你的发展战略，另外老百姓们是否会积极响应。平邑县的黄花虽然种植历史悠久，但毕竟是极少数的村庄在从事简单而规模较小的种植。如果扩大区域全面推广，恐怕老百姓也会有心理负担。”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这些不是问题。老百姓都是拥护改革的，这是最根本的力量。只要老百姓能得到实惠，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就会支持这项工作。我记得那天你和我说过一句话，‘路走着走着就会宽敞明亮起来’。只是现在缺少人才，到时候需要你来帮我。”

　　“奕瀚，我算不得人才，只要你需要我出力，我会尽力而为。”

　　“那好，你先做好吃苦的思想准备。”

　　“眼下，县里有关你的议论不少。你真打算摘掉‘小康县’的帽子？”

　　“不是打算，是一定。”

　　皇甫一南看着梅奕瀚笃定的眼神，内心里既是欣喜，又是担忧。

　　“你既要‘摘帽’，又要推出农业经济改革，我担心条件不成熟。”

　　“条件是通过人的努力创造出来的，否则就无所谓条件了。我的思想是：坚持改革现行路线，制定新的发展规划和蓝图；为了实现新的蓝图，就得采取各种有效措施，为规划目标铺路搭桥。平邑县要想做好这件事，就得坚决果断，不能拖泥带水；要用经济手段取代行政手段，重用专业化、知识化、年轻化的优秀人才，让他们充实到基层干部队伍和农村广阔的天地；还要抓智力投资，抓法治建设，要树立大农业观、大食物观，取代过去传统的小农思想。”

　　“你要振兴平邑县经济，意味着以后要应对各种复杂的环境，还得去化解各种各样的纠葛，要提防各种阴谋诡计。”

　　“在所有的未知面前，我们要不断地面对选择：目标要选择，方向要选择，道路要选择，政策要选择，战略也要选择。一切都得在选择中进行，而正确的选择是最重要的。一旦有所选择，就得有担当和勇气，无所畏惧。”

　　皇甫一南挠了挠头，说：“但愿你的选择能一帆风顺。对了，你自打调到平邑县，有没有回去看看嫂子和女儿？”

　　梅奕瀚将筷子轻轻放在桌子上，沉默了片刻，说：“去市里开过几次会，顺便回去看过她们。思雨明年就要高考，你嫂子也忙于工作，我们有点对不住女儿。”

　　“思雨对你们没有怨言？”

　　“有，怎么会没有？谁家的孩子不需要父母的照顾和关爱？不过，思雨是男孩子性格，即便有怨言，说过之后就没事了。听她妈妈说，思雨明年打算报考军校。”

　　“梅叔梅婶的身体近来怎么样？还在村里种地吗？”

　　梅奕瀚不禁一脸的惭愧：“自打过了春节，我还没有回老家看望父母。好在他们的身体不错，还在一直侍弄那几亩地。”

　　“梅叔梅婶都年岁大了，能不种就别种那些地了。”

　　“这事可由不得我，他们心疼那点地胜过了心疼我，始终怕地撂荒了。如果不让他们种地，我还真担心他们会憋出什么毛病来。”

　　“筱璇最近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怎么，她有什么事？”

　　“不是，我只是见她还经常出现在平邑县，前几天还去过教育局。”

　　“咱们第一次见面，她不是说为了论文的事做调查？”

　　“是的，我看她不仅仅是为了学问的事，似乎更在乎参与具体的社会实践。”

　　“范筱璇到底想干什么？”

　　“具体不是很清楚。作为恒州大学一名社会学知名教授，我想她并不会局限于只是为了研究社会，而是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积极改造社会。”

　　梅奕瀚忽然睁大了眼睛，继而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皇甫一南走后，梅奕瀚躺在床上回想着如烟的往事，不觉慢慢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进了一个花香四溢的村落，有几个孩子像是蝴蝶，又像是小鸟在黄花丛中快乐地游戏着，忽然所有的花瞬间枯萎了，孩子们一下不见了踪影，空旷荒凉的田野里隐约传来似人又似鸟雀的悲鸣。梅奕瀚一下子惊醒了，外面起了风，树梢间的月亮似乎裹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忧愁，发出细碎摇摆不定的微弱光芒。

　　红叶灼灼为了谁

　　七月初，平邑县领导干部下乡驻村蹲点帮扶如期展开了工作。梅奕瀚将县里的事情托付给沈杰，便携带申请报告及相关材料与秦国祯一同去了省城。

　　车行近雁门关时，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只见雁门山上雨帘如雾，由西向东层层叠叠向前推移，而眼前的公路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司机小李将车停靠在安全地带。梅奕瀚显得惴惴不安，他担心着全县许许多多的危旧房屋，便接连拨打了几个电话，得知此时平邑县境内并没有下雨，遂放下心来。

　　半个小时后，大雨渐渐变成了小雨，司机小李发动车子再次上路。盘山公路下刚刚暴发的洪水声轰隆隆一阵闷响，那洪水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沿着九曲盘山的山谷奔涌而去，其声萦绕回旋。雨水中，山上的灌木丛中竟凸现出一片红叶，鲜艳夺目，红得似火。梅奕瀚看着那红叶，不禁心生感慨：同是一片山河岁月，如此红叶灼灼，不知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