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大同方言的收获是多方面的,有时甚至屡有意外,而不仅仅局限在大同方言这一小的范围,至少对现代汉语的许多问题也有启发。比如,笔者发现现代许多词汇的写法并不正确,只是用得人多了,具有了普遍意义。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习焉不察,而专业人士又觉事实由来已久、“积谬难返”,也很少谈及。比如今天说的这个词“仗胆”。
从意思上来说,是“放大胆子”“加大胆量”。但实际上这一写法是错的,正确的写法是“壮胆”。为什么会错?根本原因还在于语音的变化,“仗胆”的“仗”字在读音上契合,写起来又笔划最少,于是“就近”选用了这个字。正确的写法其实是“壮胆”,“壮”有大的意思,而“仗”其实在意思上是龃龉不合的。为什么大家用“仗”不用“壮”呢,因为读音对不上。再向前追一步,为什么读音会对不上呢?概括地说,是语音发生了变化;具体来说,是因为在现代汉语中,原本读ang的字,后来都读uang,即多了个介音u。就本文讨论的例子来说,“壮”在古代是读“葬”的,与“仗”同音,在现代汉语中却读“状”,与“仗”音有了不小的差距。但在实际生活口语中,人们口耳相传,是说“葬胆”的,于是,不懂语音的人们自然就把这一词写成“仗胆”。
实际上,不要说更早,100多前的文学作品中,大都是写“壮胆”而非“仗胆”的。口说无凭,以下拿实例来证明。
老道无可奈何,仗着下边的人多,壮了壮胆子,战战兢兢走到楼上……”(倚云氏主人《升仙传》第五十一回《徼承光现形装鬼 欧老道中魔闹坛》)
静斋做事,原是泼惯的,此回又有毛惠伯壮了胆……所以竟然大做起来。(清·陆士谔《十尾龟》第六回《老同事劳心放冷箭 好朋友出力打圆场》)
如果还要向前追,则笔者就举出元人和明人的用例,元曲中有:
【笑和尚】你、你、你道我调着嘴不志诚,我、我、我打着手多承领,管、管、管他壮着胆无幸……(元·高文秀《及时雨单责状》第一折《黑旋风双献功》)
明代小说也有:
朱仕白……常有此心,奈花二碍眼,今闻得不在家中,遂壮着胆儿,去至里面……”(明·苏姑痴情士《巫山蓝桥》第五回)
事实上,即使在现代文学中,“壮”也不是“仗”。比如学贯中西的文学家钱钟书先生小说就是如此:
想起未婚妻高中读了一年书,便不进学校……忽然醒悟,壮着胆写信到家里要求解约。(钱钟书《围城》第一章)
可见笔者所言不虚。把“壮胆”写成“仗胆”是不辨文字的普通人想当然的做法,后来文化人为了随俗也就这样的写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