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阅读长篇小说《李自成》,是在大学图书馆里,想来,人生中许多难忘的阅读记忆,差不多都留在了大学时的图书馆。
那时的我,对明朝的历史所知甚少,也没什么探究的兴趣,仅有的一点常识,也是在历史课本中学到的。当时,我对《李自成》这部小说的知晓,大概仅限于它获得过茅盾文学奖,相信能摘得这一文学桂冠的作品一定值得阅读,而且,我曾经在课本中学过姚雪垠先生创作的其他文学作品:《差半车麦秸》《牛全德与红萝卜》,因为喜欢姚老的文笔,便从图书馆的书架上抽出这部大作的其中两本,坐到了书桌前。
我喜欢历史类长篇小说,因为它兼具文学之美妙和历史之深奥,可当我顺着姚老设定的宏大历史架构,逐字逐句走进明朝末年的时代风云时,才发现这部长篇小说绝不仅仅拥有文学之美妙和历史之深奥,更有对治世为政、心怀苍生的叩问与哲思。姚老以“李自成”这个农民起义军领袖的成长和成败为主线,以这个高大形象的“长卷式”刻画,为扑朔迷离的历史正名,让热衷于明史的读者拨云见日。知道李自成是明末率众起义、欲推翻一个旧政权的农民军领袖,不但建立了大顺政权,并在鼎盛时期展现了一个军事将领所应该具备的谋略,又在失败后辗转逃亡,最终黯然陨落。在宏阔的历史长河中,姚老不仅书写了明末改朝换代的风云、反思了中国数千年帝制制度的疾痼,也辅以讴歌人性的忠良,让读者从一幕幕历史大戏中开掘时代的深意。
如果说,之前我在课本中学过的姚老的几个中短篇小说是他的代表作的话,那么,多卷本《李自成》,无疑是他在创作了一系列短、中、长篇小说后,集毕生精力完成的一部旷世之作,毋庸置疑,也是他最具代表性的文学“扛鼎”。他以炙热的情怀,写活了李自成这个非凡的农民起义军领袖,以跨越时空的追寻和探究,完成了对这个让后世津津乐道的“草莽英雄”的成功塑造,也在旷日持久的书写中,践行了此生对历史和文学的热爱。这是一个作家借文学重述历史的担当,也是令后辈难以企及的创作高度。
许多年过去了,我时常想起在大学图书馆里阅读《李自成》的难忘时光。然而,由于这部小说篇幅宏大,我并没有全部读完,所以,当高立成先生将他珍藏的两册插图本《李自成》送给我时,我如获至宝,一下子又回到了初读这套“大部头”时的青春岁月,感觉自己并非仅仅在文学的长河里畅游,而是在姚老架构的历史舞台前,以阅读的方式,见证了大明王朝的衰朽,并遐想其改朝换代的风云激荡。这一切,出自姚老的如椽巨笔,而李自成这个明末欲改天换地的西北汉子,因为有了姚老这位文学“知己”,得以更加引人关注。
姚老的创作,燃起了我对李自成的兴趣,也对明末的那段历史有了探索的热情。
2019年,我已经读完了《李自成》这部长卷的绝大部分,对明朝的历史有了更多了解。于是,带着对300多年前那场震动华夏大地的农民起义的遐想,我踏上了去往“闯王”故里的长旅——到那个叫“米脂”的地方,一面聆听李自成雄起于西北的浩荡长歌,一面凝视姚老用笔演绎的一幕幕历史大戏。
从晋北到晋南,从晋南到陕南,再从陕南到陕北,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这些年阅读《李自成》的难忘记忆,而脚下的黄土地似乎让我更加接近历史的真实。米脂在陕北的榆林,当我离那片神奇的土地还有数百里时,脑海中便萦绕着历史的烽烟、回想着当年战场上的呐喊,也慨叹姚老如何架构起如此宏阔的写作背景,让李自成和他的大顺军似燎原烈火,不但改写了明末的历史,也改写了中国的历史。
我在米脂县城停留了半日离开。挥别闯王故里,便挥别了一段过去了数百载的悠长历史,但姚老集毕生心血创作的巨著,早已深入心间。
米脂人忘不了李自成,想必也熟知姚老吧:一个生在中原的作家,用文字为一个西北汉子“立传”,并在字里行间熔铸进自己的人生况味。我想,如果没有历史的大气磅礴,没有李自成在明末掀起的时代狂澜,便不会有这部长篇巨著诞生的“沃壤”,同样,若没有姚老耗尽毕生心力的创作,历史也仅仅是一段历史。
米脂城外,无定河畔,李自成如谜一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幸有姚老,使这个曾经的“硬汉”在黄土高原永生。这段情缘,早已超越了小说本身,而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一个辉煌。 许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