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写过一篇《密码大同》，有读者问我是不是知道摩斯密码，说实话，这太小儿科了。

　　《无间道》里梁朝伟和黄秋生自己约定一套密码的玩法，我们早在初中自习课上相约周六去公园打羽毛球就用上了。作为一般交流的摩斯码，基本以26个英文字母和0到9数字转换成点与划（滴滴答答）组成，如果用这种方法，只要是稍有摩斯码常识的就知道明码通讯的内容。《无间道》里梁朝伟与警方联系就是此方法，但梁朝伟是摩斯码盲发，全凭感觉，必须一气呵成难度很大。在一定范围之内，只要有一个无线电爱好者在这个频率上收到，电文全暴露，梁朝伟就有杀身之祸。我们在自习课里的玩法是敲击暖气片加敲击课桌的长短声组合，回信息只要有意者敲击课桌两声即可。这起初是源于从无线电兴趣班里获得了灵感旋即付诸行动的好玩，后来成为青春期玩伴们的默契心语，有时表达“作业太多”也会敲几下发泄，大家也同样会回应，“的确”。

　　现在，在各种各样的谍战和警匪题材影视剧中，特工和警察用摩斯密码联络的镜头越来越多，不乏“炫技”。电影《风声》中，特工在香烟上刻摩斯密码，周迅饰演的特工还可以把要说的话用摩斯密码的方式缝在衣服上，然后穿在自己的遗体上送出去；电影《使徒行者》中居然还有张家辉用手枪打出摩斯密码的桥段，此外，张家辉和古天乐还用了魔方来表示摩斯密码，片方甚至在电影海报上还印上了摩斯密码“兄弟”；电影《悬崖之上》有个情节就是双方都在找一本书叫《梅兰芳游美记》，这本书就是地下党使用的联络密码母本，其作用是特工收到联络信号后，用信号对照着密码母本才能将指令译出来，没有密码母本，信号只是无用的数字。我觉得比较写实的，是《人间正道是沧桑》，林娥在杨立仁眼皮底下借用敌人的电台传送情报的情节至少从技术上和工作环境还原上是比较符合真实的。

　　《潜伏》里孙红雷监听收音机的情节，是一个创举。《悬崖》《黎明之前》《永不消逝的电波》等等都还是规规矩矩用电台来完整体现，《潜伏》里收音机直接播报数字，到最后甚至是直接语音呼叫，“母亲呼唤深海回家”，这只能说是艺术表达，现实生活里要是余则成这么玩儿早牺牲一百回了。余则成通过收音机接收信息（加密），然后用密码本解密，这个行为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但是需要有一个和他形成固定波段联系的电台，需要一个不怕被其他人在搜索电台时觉得奇怪而举报的无干扰环境，需要一套精密而复杂的密钥体系来保证不至于从收发规律、数字组合重复出现规律上撬开冰山。这太难了。所以，我们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剧情进展上吧。

　　作战指令需要发报传送时，需要将电文交给译电员，按照密码本将命令翻译成电文，一串串数字由此产生。接着由校对员对电文进行校对，最后报务员拿着电文进行快速发报，他们看不到任何作战命令的内容，只有数字。摩斯电码声是由很短的嘀声和长一点的嗒声组成，最简单的“SOS”也是由三短三长三短的电码组成，只有“嘀嘀嘀”或者只有“嗒嗒嗒”的只能代表两个字符，影视剧里好几分钟里全是“嘀嘀嘀”或者只有“嗒嗒嗒”的枯燥电码声都属于不走心的拍法。而且，战场上、包括隐蔽战线里，情报一字之差，谬之千里，所以要确定电文百分之百正确，手法、完整收听记录、对照编译无一不可疏漏。《永不消逝的电波》里李侠之所以宁可被捕也要坚持把电报发送完成，就是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保证情报的准确无误发送。

　　前段时间黄晓明主演的《潜行者》，最近欧豪主演的《前夜》，大抵都是日伪敌战阶段的地下工作谍战剧，中间有电报传递情报的情节，也有收音监听的细节。这种通过广播监听密码的方式有一个特点，就是它只能作为信息的接收，不能发送，情报信息的发送还是必须要通过电台、网络、电话或者其他人工渠道。为了避免收听人员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收听到或者收听全播报的内容，一般还会以一两个小时为时段，全天候广播代号与数字来保证发送完整。这种方式，对于发报端来说，风险巨大，全天都要暴露在发送频率的可锁定区域里，而且更容易暴露整条线的上下游，后患无穷。这样的镜头是明显穿帮了。

　　再说回收发报。无线电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19世纪末无线电报兴起，欧洲开始率先利用摩斯电码收发报文，后来无线电台技术迅速被运用到军事中，使得统帅部能对千里之外的军队进行指挥。近现代战争雏形出现，电台可以使得指挥官指挥更多的部队以及多兵种协同。电报进入中国还是在光绪七年，1881年11月有了中国电报总局，当时，报房每分钟可发出20至25个华文明码，电报局明确了收费标准，虽然价高，服务却不质优。电报局不负责译电，用户要拍发电报，必须自己按电码本将电文写下一连串数字交给工作人员发报。1905年北洋新军装备无线电台，供海军舰队使用；1927年北伐军开始使用电子管短波电台，影视剧里常见的“军统”最早创立的训练班就是投入重金建设无线电台和训练技术人员；1929年，在上海大西路富康里9号弄堂深处一幢三层楼的房子里，一台只有50瓦功率的笨重电报机，在地下党员张沈川的操作下，成功接收到了反动当局电台发出的新闻和气象预报，并和国外业余无线电台完成了联络、通报，这是由李强、张沈川反复拆装实验成功研制出的我党历史上第一台无线收发报机，使得我党在通讯史上发生了一次质的飞跃。抗战开始后，各方抗日力量都加大了对无线电的使用和破译，破译了大量日军电报，对轰炸预警、日军部署动向、暗杀汉奸日酋起到了关键作用。

　　小时候对爱迪生青年时期在铁路电报局发明多重发报机特别崇拜，能把偷懒用科技的力量完美解决，这或许是让我对无线电产生兴趣的缘由。虽然现在发报机已基本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它在战争年代和谍战中曾担负过重要角色，我们应该了解、知道与之有关的曾经故事。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们可以不要求影视剧里的电报情节精准，但是至少应该尊重原理，尊重历史，尊重科学，避免“神剧”和“神剧情”。

　　毕竟，创作作品不能、也不应该用偷懒的方式来解决专业还原。人生若只如初见，可以记忆模糊，但是不要不清不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