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连良、张君秋的京剧《游龙戏凤》有一段正德皇帝出场的二黄四平调:“有寡人离了燕京地,梅龙镇上闲散心。将玉玺交与龙国太,朝中大事托付了众卿。孤忙将木马儿一声响,唤出递茶送酒的人……”《游龙戏凤》是京剧的传统剧目,将皇帝私自出宫喜欢上了大同城久胜楼当垆女子李凤姐的故事还原,这出戏将一个贪玩、贪图情爱的少年天子刻画得淋漓尽致。只是这戏的唱法将少年皇帝演得有些正统了,如果准确表达正德皇帝天性顽劣、做事惊世骇俗、离经叛道,黄梅小调《扮皇帝》来得更有趣:“做皇帝,要专长,我做皇帝比人强。世代祖传有名望,扮起来准像唐明皇。”
《游龙戏凤》故事源于清同治年间保定吴炽昌的笔记《客窗闲话》:书中卷一有《明武宗遗事五则》一章,其中第五节云:“帝在宣化,有女子李凤姐者,年十四五,有殊姿。其父设酒肆,以凤姐当垆。帝微行过之,见其丰神绰约,囯色无双,不禁迷眩,入肆沽饮。凤姐送酒来席,误以为娼妓之流,突起拥抱入室。凤姐惊喊,帝急掩其口曰:‘朕为天子,苟从我,富贵可立致’。先是凤姐恒梦身变明珠,为苍龙攫取,骇化烟云而散。闻言顿悟,任帝阖户解襦狎之。帝大悦。”后来,正德帝要带她回京,并封其为嫔妃,爵其父三品卿,赐黄金千两,却被凤姐固辞,说:“臣妾福薄命微,不应贵显,恐于身不利。今以贱躯事至尊,曷胜荣幸之至!犹愿陛下早回宫阙,以万民为念,则妾心安,较爵赏犹荣矣。”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两人在回京的路上,李凤姐得了风寒不治身亡,皇帝朱厚照无比痛心,命人在居庸关厚葬了李凤姐,后来坟冢附近生长出白草,人称白凤冢。
游龙戏凤故事的发生地在大同,久胜楼便是后来的凤临阁,凤临阁酒楼上世纪八十年代还存在。《客窗闲话》说“帝在宣化”,一般认为发生这样的失误,主要是古人多将宣化、大同合称为宣大,就连明代派遣总督宣化、大同、山西军务和粮饷的总督也称为宣大总督,故有《客窗闲话》中宣化和大同之误,游龙戏凤故事真假不论,但正德皇帝巡幸大同是真的。
明朝皇帝从明成祖朱棣开始,就背负了“天子戍边”的职责,少年天子朱厚照其实也是有血性的皇帝,天生勇武的朱厚照可能有意仿效先祖永乐帝,并力图恢复一些早期明朝宫廷的老传统。他善骑射、好游猎、乐巡边等勇武行动,和朝中老成持重的文臣处事方式格格不入。明朝自“土木之变”后,对于皇帝出巡特别是御驾亲征这种事朝中大臣是持反对态度的,害怕一不小心会重蹈英宗的覆辙,让大明王朝的脸面没处搁。但到战场上感受一下刀光剑影可能是正德皇帝的真实想法。
可皇帝毕竟是皇帝,招数自然比别人多,再加上他身边有众多唯他马首是瞻、极力哄他开心的近臣,想出宫、想巡边可以有很多理由,包括少年天子可以给自己赐封一个“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的名号,并化名为朱寿。武宗皇帝多次到大同巡边是真实的,且史书有记载。
乾隆本《大同府志》“巡幸”篇载:“武宗正德十二年(1517)秋九月,帝如阳和。冬十月,帝亲督诸军巡边,驻跸大同”。《明史·明武宗本纪》说“甲辰,小王子犯阳和,掠应州。丁未,亲督诸军御之,战五日。辛亥,寇引去,驻跸大同。”
正德十二年九月初,武宗皇帝驻跸阳和卫,此时得报有5万蒙古骑兵扎营于大同右卫西北玉林卫。此时的武宗朱厚照并没有像英宗皇帝那样掉头而返,而是排兵布阵,坐阵指挥。从十月初一至十月初五,大同总兵已经与小王子兵有过几次交锋,总兵王勋和左副总兵张輗率兵进驻应州城。十月初五,大同守军与蒙古小王子兵大战于应州城附近的涧子村,武宗带着卫队从阳和方向前往援助,通过众军合力殊死拼杀,蒙古军才稍退,这一天身为九五之尊的武宗皇帝是在第一线指挥诸将搏杀而且亲上战场。十月初七,明军向西追击,武宗和诸将一直追到平虏堡和朔州附近。十月初九,蒙古兵犯大同左卫的暖泉沟、泥河儿等处,武宗朱厚照率兵驻老王沟,明军防守严密,小王子部无法取胜,此战终以小王子带兵撤回漠北结束。蒙古兵退去后,武宗驻跸大同左卫。回朝后武宗还下旨奖励参战有功人员,还特别嘉奖了作战勇猛的大同镇左副总兵张輗,提升为都指挥同知。正德十三年(1518)八月,武宗自万全、左卫历怀安、天城、阳和至大同,驻跸偏关时,回思起应州之战,其中追念大同府山阴县高山疃富豪崔景福捐款、献军粮之功,还封崔景福为“临锡寿官”。
无论历史怎么评价这个不按常理办事的皇帝,但是武宗皇帝在巡边时遇到蒙古兵犯边,并没有急着回撤,还敢于亲自披挂上阵小王子对阵,也算是有血性的马上皇帝了。正德皇帝两次巡边大同,对大同边将进行了嘉奖,其实也是对戍边将士的鼓励。明王朝自“土木之变”后,实际上已经丧失了对外敌主动出击的胆识,边关上常处于被动防御状态。慑于皇帝御驾亲征的威力,应州之役后连续几年蒙古军不敢再犯边,大同边军也得到几年的休整。
武宗朱厚照巡幸大同,除了给后世留下一个可以入戏的故事《游龙戏凤》和一座与皇帝有关联的久胜楼酒楼外,大同军民更是安享了几年太平,这也算是正德皇帝巡幸大同给戍边军人带来的最大幸事了。
□ 崔莉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