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内长城上有三关，雁门、宁武、偏关。三关巍巍，立于山间谷道，为古代扼守三晋的门户。三关之间筑有数堡，作为串连起三关防御体系的重要补充。这些城堡或大或小，布置在长城一线，守卫着一方安宁，护拓着民生百业。

　　利民堡即如此。

　　双关要冲

　　关注明代长城，确切说是明代内长城的读者，必定会留意利民堡，它在地图上十分醒目，属内长城一处具有地标和文化意义的存在。

　　内长城系大明王朝在晋北大地建起的第二道防线，北起晋蒙交界的偏头关，东南过平型关经灵丘进入河北境内，历史上这道防线曾对拱卫京卫和阻滞蒙古骑兵南下中原发挥重要作用。内长城起伏于群山间，山间多隘口，古人为将防线变得更加坚固密实，在各个隘口处修筑城堡，驻兵屯守，利民堡由此而来。

　　利民堡的前身，据说是北魏时期“畿上塞围”的堡垒，唐代魏国公李靖抵挡突厥族袭扰时，曾驻兵于此。史料记载，利民堡初建于明弘治二年（1489），立于宁武、偏头“双关要冲”之地。 最初归属忻州地界，后划归朔州。《宁武府志》记载，“原达沐河之故地。明成化十七年巡抚秦紘筑，以指挥守之。嘉靖十八年，中丞陈讲设守备，改筑城堡于狮子坪。万历十四年（1586）甃石，周五百七十丈，城高三丈六，门三，东西无考，其南曰南安。”利民堡的存在与长城防御息息相关，堡内“守备所领见在官军七百七十五员名，马骡一百八十三匹头。分管内边沿长四十里零四十五丈，边墩一十五座，火路墩一十二座，与所连得胜、勒马沟、蒋家峪三堡防守划地守之。”

　　未曾亲身历行，无法感受古堡所处位置的显要。从朔州城区到利民堡，行车状态概括为“翻山”，从朔城区向西不远，有路直通。行驶不远已进入山区，平坦的柏油路在山谷间穿行，两侧不时见奇峰峭岩，景色壮观。黑驼、大梁、狼窝、糜窝山山相连，绵延如大地屏障，分隔出两个不同地理单元。古时常有来自草原的枭锐由此袭扰宁武、雁门，一旦突破，不需多时便到雁门关下。

　　繁华商镇

　　未到利民堡，已见明长城横亘在两侧山脊上，黄土夯筑，坚固如昨。古堡处在长城下连的交汇处一大片平地上。

　　雪还未消融，古堡静静地立在冬日的田野中，远望颇有沧桑之感。走近，街道平直，房舍规整，晒太阳的老人和嬉戏的孩童告诉访客，它仍有活力。

　　历史上的利民堡是个繁华所在。文字有记，“东接云朔，南抵神池，西据岢岚，北控老营、偏关，为晋藩适中之所”，“盖以严边镇以卫居民，设将领以固疆场……创筑城垣，门禁锁钥，修盖公衙，馆舍、营房，布置街市，召集商旅贸易，经营润色，边城寂寥之所，焕然为繁华之地。”

　　繁华归于地利，今天的地图显示利民堡地处朔州、神池、平鲁三区县交界处，旧称麦川口，从唐代已是连通同朔与晋西北的关卡要地。无战事时，这里成为商贾南来的驿站、生民北往的旅舍，来来往往间把古堡打造成繁华的西山商镇。

　　今日利民堡仍能看出往日的格局，堡平面呈长方形，两条大街十字交叉，于堡中心交汇并连接三处城门。与旧广武城一样，利民堡亦无北门。北城墙中心位置立一巨大的马面墩台，上建有玉皇庙，红墙棕瓦，巧施飞檐，与城墙似为一体，引人注目。

　　东西两街保存不少旧时建筑，有石砌的窑洞，有砖木的民居，时光回转百年，那些房舍多为商用。据考民国时堡内有商铺42家，油坊36家，其中不乏晋商老字号，使不大的城堡成为晋西北重要的商品集散地。每到大集小会，三县民众赶着骡马来此采买，堡内热闹不逊神朔县城。

　　油篓三宝

　　利民之名，早见于《商君书》，“ 强国知十三数：竟内仓口之数﹑壮男壮女之数﹑老弱之数﹑官士之数﹑以言说取食者之数﹑利民之数﹑马牛刍藳之数。” 古人据此将利民解释为工商业者，指那些靠手艺或生意谋取利润的人。今天解读利民，多指“有利于民”，赋予其更高层次的寓意。

　　利民堡的城墙东南角与西南角为圆弧形， 俯看如同平倒的油篓，故而有“油篓城”之称，这一称呼虽略失雅致，却暗合着当地一著名特产，胡麻油。

　　胡麻油，我国北方代表性食用油料，从胡科植物脂麻种子中榨出，含有丰富的维生素，营养价值极高。利民堡地处高寒冷凉区域，堡外川地适合胡麻生长，清代中叶起当地居民大量种植胡麻并生产出享誉百里的利民胡麻油，进而成为晋西北著名的油料加工基地。

　　与城中老人闲聊，“油篓城”昔日的红火热闹一点点拼出。他们说堡内油坊最多时有40余座，分布在东西南北大街各处，这些油坊一年四季不停歇，生意十分红火。油坊榨油时，满城油香飘浮。油坊门外，拴着各色骡马驴，还停放着二轮大车，那是进货商带来的。商家们坐在油坊前店的桌上，边吃点心喝茶，边和店家唠家常，等待油篓装满。那时节，一年四季利民堡外的山路上马蹄声、骡铃声不断。

　　胡麻油之外，利民特产还有莜麦、豌豆，共称“利民三宝”。同样得益气候环境，利民的莜麦颗大味浓，经过加工制成的莜面细腻绵实，推窝窝、擀绳绳、搓鱼鱼、搅拿糕、蒸块磊，再以本地自产鲜菜佐餐，味道独特，营养健康。豌豆磨面后可以变化出各种形状味道，成为利民的特色美食。

　　文化之乡

　　漫步堡内，常见石砌的民居，可能因地处山区缺乏砖石木材，这里的旧时民居不论窑屋，均用层块状的山石垒砌。不只如此，连高大堡墙也用修整过的山石条包砌，故而利民堡有“塞上石头城”之称。 

　　石头城的西北隅，依城墙建数排整齐的校舍。打听后才知，那是利民中学旧址，整齐的教室，见证了利民从兵堡到商城再到文化之乡的转变。研究朔州历史的人士介绍，利民堡始于兵备，却是朔州历史上出名的三大文化村之一。明末，堡内已开办官学，清代设有私熟，十里八乡子弟多来此求学。上世纪二十年代，堡内已有官办学校。新中国成立后，这里成为朔州西部的教育中心，1958年设利民中学，培育出一批批栋梁英才活跃在各行各业。

　　教育之兴源自耕读传家的传承。据说，当年利民堡人经商致富后，特别重视对后代儿孙学问的培养，读书成才者以周、贺、王三家居多。高大的堡墙内，忙于生计的人们为他们的未来圈划出一片安宁，供孩子们学习知识，早读晚写。有人说，那里建有当年堡内最好的房子，能挡寒风、能蔽酷暑，坚硬的石屋回荡着朗朗书声，经年不辍。以今天的眼光看，这样的校舍似乎简陋，但就是这样的环境中，走出了治世良才、名师名医，他们以石城赋予的坚毅秉性建功立业，造福社会。

　　文/图  温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