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翔宇

　　成龙上周刚刚过了70岁的生日。不过，对于娱乐圈来说，仿佛没什么涟漪，“马照跑，舞照跳”，综艺咖和演艺咖们要赶场的通告还很多，忠粉和黑粉还有大把的料要爆。一个上世纪红过的老艺人，实在腾不出什么精力来照拂。

　　皱纹、神态、步伐以及举手投足的细节，比起几个月前在河南卫视春晚上的亮相，成龙的确是更老了。

　　六年前成龙送我的那本亲笔签名版自传《成龙：还没长大就老了》，腰封还崭新如初，封面上垂目在奥斯卡小金人后的半身像头发乌黑、脸颊红润。如今沧桑尽显的成龙，倒更像是片场里化妆扮老的样子，真实与现实之间，恍然如梦。

　　更老的又岂止是成龙。《潜行》里的刘德华，《金手指》里的梁朝伟，以及张艺谋、叶童、赵雅芝、退出大众视野的李连杰，都老了。翻墙跃楼、楼梯翻花的成龙大哥成了和蔼的成龙大爷，插科打诨从小角色一路跌跌撞撞过来的曾志伟成了点评席的评委，暌违多年据说终于要在今年“五一”档要上映的《美人鱼2》除了字幕上的“周星驰”3个字，再没有一点熟悉的内容，老去的不仅是他们的容颜，还有我们的青春，和终将逝去的电影黄金时代。

　　电影黄金时代里，港片创造和创新了极多的类型——僵尸片、武侠片、警匪片、黑帮片、无厘头喜剧片、穿越片、赌神赌侠赌圣之类的怪力乱神特异功能片等等。造星捧角，一方面以流水线一样的工业生产模式几十天甚至十几天就能出品一部叫好卖座的电影；另一方面，也同时能做到才华横溢经典迭出。吴宇森、徐克、张彻、胡金铨、李翰祥、楚原、许鞍华、杜琪峰、王家卫、周星驰、李力持、王晶，《纵横四海》《英雄本色》《新龙门客栈》《蜀山传》《火烧圆明园》《枪火》《花样年华》《阿飞正传》《喜剧之王》《国产凌凌漆》《新少林五祖》《赌神》，刘德华、黎明、张学友、成龙、郭富城、任达华、周润发、张国荣、林青霞、王祖贤、关之琳、邱淑贞、王菲、朱茵、莫文蔚……从20世纪末到新世纪初，量产层出不穷，江山人才辈出，作品应接不暇。说黄金时代，都几乎不能言尽港片江湖之鼎盛全貌。

　　电影黄金时代里，国产电影先抑后扬，第五代、第六代导演从独立执导到国际接连获奖，走出了传统创作模式的限制，也创造了国产电影的一个又一个辉煌。《红高粱》《黄土地》《活着》《霸王别姬》《阳光灿烂的日子》《过年回家》《十七岁的单车》《三峡好人》《春风沉醉的夜晚》……现实的、文艺的、反思的、自省的作品镜头语言里充满情感表达，支撑着国产电影在引进大片、分账大片的冲击挤压下逆风飞扬，并终于在新世纪里，通过一次次的交棒接力催化了《流浪地球》系列、《你好李焕英》《飞驰人生》系列等等的爆款出圈。

　　年初看《繁花》的时候，除了赞叹胡歌的日臻成熟，还感慨游本昌的老而弥坚。在如今的影视作品里，偶有小花绽放，而大部分仍在亲力演绎的，仍是那些正在老去的电影人、电视人们，比如李雪健，比如陈道明，比如王志文，比如于和伟，比如，虽火不久但入行已经20多年的张颂文。前段时间看《涉过愤怒的海》，这是大同走出来的导演曹保平的新作，紧张、悬念迭起、刺痛、人性怀疑的种种情绪之后，是周迅和黄渤对人物把握所带来的观影节奏层层递进。张宥浩和周依然两个本来更应该是主角的角色表演显得单薄，在演技的直接交锋里总有抽离的出戏感。我们当然应该对年轻演员宽容并耐心期待，但是年轻演员们应该知道，他们的前辈在如他们一般年纪出道的时候，市场了没什么耐心和好脾气，谁行谁上，推到潮头浪花退去不见踪影的大有人在。

　　《潜行》强行扮帅的刘德华，《金手指》里假发头套和宽大西装遮挡住的梁朝伟，以及白发尽染的张艺谋，红颜老去的叶童、赵雅芝，戴上黑边眼镜和毛线帽子泯然众人矣的李连杰，以及一出道就在李小龙电影里挨打做替身干武行的成龙，在风光之下，都曾经经历过市场残酷的选择。

　　所以在看《无限超越班》里纪凌尘、李菲儿们又作又笨的细节放大时，才会突然怀念起老去的成龙、李连杰们，才会怀念起电影黄金时代里那些不吃早饭省下来钱换电影票、录像带和VCD光盘的、值得熬通宵、值得呼朋唤友一起分享的作品来。

　　老去的影人仍可以有作品回忆，被时代洗去的年轻艺人们，则要当心有可能会面对赵奕欢被划为“其他”一档演员般的窘迫境地。

　　老去，总好过飞过却没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