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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气魄的别一种书写

——于立强《高僧昙曜》读后

  “万亿化身,罗刻满山,鬼斧神工,骇人心目。一如来,一世界,一翼,一蹄,一花,一叶,各具精严,写不胜写,画不胜画。后顾方作无限之留恋,前瞻又引起无量之企求。目不能注,足不能停,如偷儿骤入宝库,神魂丧失,莫知所携,事后追忆,亦如梦入天宫,醒后心自知而口不能道,此时方知文字之无用了!”

  女作家冰心年轻时和友人瞻仰云冈石窟,之后写下这段文字,用尽激动溢美之词,最后还是觉得文字无用,无论怎样描绘都不能尽其之美。

  1500多年前,开凿云冈石窟的最重要的总监高僧昙曜,今天以历史文化名人的身份走进了作家于立强的笔下。由文字铺陈而来的吞吐万汇、兼纳远近的北魏气魄,在书中张扬着浑厚沉雄、缜密优雅的书写风格。由此,我们读懂了那万里黄沙,那西天梵音,那西域气象,那凉州风范,那气吞山河的情节,那动人心魄的故事,那时空传扬、联通世界的宏图,还有北魏文化的苦旅步伐是如此深深地嵌入了僧侣的脚印。

  公元439年,鲜卑族北魏王朝远征武威,他们发现凉州这片沉重而荒凉的土地竟然是一个文化艺术中心。彼时的凉州宫殿观阁林立,塔寺相属,街衢贯通,一派佛国气象。本书的主人公昙曜年少时即跟随师傅在天梯山开窟造像,耳濡目染掌握了这一本领。征服了凉州的北魏决心把这一艺术中心迁徙到他们的首都平城。于是,凉州的世家大族、佛儒学者、著名工匠共计3万余人浩浩荡荡踏上了漫漫长路,这些人中有3000余名高僧,昙曜就是其中之一。

  《高僧昙曜》第一章即叙述了这一迁徙。昙曜告别了凉州,满心惆怅,回望天梯山,只见圣灯时照,一川星悬,南北霞连,这一幅云水山佛交相辉映的奇幻画卷默默记在了心里。也许,此刻他并未料到即将远赴的平城,有一座武州山在焦急地等着他的到来,等着他的睿智博艺将平凡的山石化为神奇的佛国,那将是怎样一个热血沸腾、动人心魄而又浩大艰巨的过程。

  作者起笔即入悬念,跌宕起伏、充满深情,对主人公的描摹亲切、温暖、淳厚、朴质,又透着几缕悲凉,让读者不由地追随着文字一路而上,领略那刀兵剑戟、狼烟荒漠间裹藏着的文化艺术风采,读懂一位高僧和北魏平城的相互成就,找准文化坐标和精神高地,以更好地守护历史文明,传承中华文脉。

  凉州这一段叙述融入了温子昇、元稹诗词,使得全书氤氲着诗意般的忧伤,“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的凉州在昙曜的眼里已经变成了离别苦、断肠曲,此去经年,一切都是未知。

  作者在对北魏时期佛教状况作了充分的铺垫与交代后,从第5章开始,正式进入了“开窟造像”,同时,昙曜进入了开窟造像艺术创造的高峰。这是北魏鲜卑族强有力地融合希腊、印度、西域、凉州之精华而淬炼成一派属于北魏文化气象的过程,这是一个云蒸霞蔚的文化图像。此时,作者给予了文本叙述最为细致的铺陈,文字密实、张弛有度。“他用铁锤敲击数下,然后猛地把锡杖插在脚下泥土中,眼含着热泪向武州山跪下来”,昙曜找到了最合适的开凿地点;“拟开凿五所石窟,以五帝的样貌为据,以燃灯、释迦、弥勒三世佛为本,每窟造本尊佛一尊……”昙曜将凿窟规划向文成帝汇报;“用斧子劈砍,用锤子敲击,一斧斧,一锤锤”,凿窟开始了,接着造像、雕刻,以及遇到的意外崩塌,读来惊心动魄,甚至为昙曜提心吊胆。幸运的是,昙曜遇到了文成帝、献文帝两位懂佛、兴佛的知音,这在他实现开窟理想的道路上多了顺利,少了羁绊,成就了自己,成就了平城,成就了这一伟大的石窟艺术。

  叙事、抒情、议论相结合的创作手法让文本充满深邃又生动的文学审美趣味,通过合理想象、艺术构思、架构情节,将主人公昙曜置身于北魏这一大历史环境中,进行描摹、刻画、塑造,将他的僧佛身份以及面对政治权力时复杂的心里状态作了真实的处理。比如,昙曜虽然是一名高僧,但是也并不能脱离开外部环境去“自我禅修”,而是必须要几次三番地去求见太上皇,求见冯太后,服从于献文帝的安排,甚至不得不参与到政治中来。此时的昙曜更像一个建设局局长或者施工队队长,他不仅要考虑艺术总监这一大块事务,而且要协调关系、计算费用,既要保证当朝皇上的满意,也要保证施工匠人的粮草供应。工匠们一天要吃掉十石盐,用坏近千斤铁具,掘削量更是惊人,对庞大的用度花销,都要亲自监督。可以说,作为工程师的昙曜,他的心思需要更多地花费在现实生活中具体的每一件事上,而不是只知道高谈阔论佛道。如此,作者便给我们呈现了一个烟火气、生活化的高僧形象,读来更加可亲可信、可触可感,成为历史人物传记中一个成功的人物形象典型。

  当然,于立强的书写着眼点也并不仅仅限于凿窟技艺和凿窟过程,他全局性地把握了武州山石窟文化艺术的韵味。比如,他总结的“体现了帝佛合一的造像思想、体现了中外艺术的交融、体现了民族艺术的融合”等等,从文化层面上对石窟艺术作了提炼与提升。“武州山石窟既是一种王权的象征,又是民族的理想与品格的象征”,这样的表述渗透着作者的学术思想观点,也是作者经过思考后的积极表达。

  关于昙曜的最终去向,作者给出了“始终也是个谜”的答案。这样的答案既有史学研究的严谨,也有文学的无穷想象,余韵悠悠,回味无穷。

  每一个写传记的作家都会爱上他的传主。面对1500年前的一个人物,在历史资料中只留下1000余字的情况下,作者要经过考据、义理、辞章、析辨等思维过程,还要进行大胆拓展创造,昙曜就不再单单是历史上的昙曜,更多的是作家心目中的昙曜,用心血创造出来的昙曜。此时 ,很难会不爱上传主,自然而然笔下的主人公就会有血有肉、风神饱满,受到读者喜爱也是必然的。

  读罢《高僧昙曜》,回过头来,看冰心面对云冈石窟时的心灵震撼,那是面对一种悠远的异类文化所呈现出来的雄伟的旷野之美、豪气之美,表现出来的惊讶与惊叹。云冈石窟将凉州、龟兹、于阗、印度、希腊等文化一并吸收,中外融合,民族融合,熔铸一体,互相化育,让中华文化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本书从历史人物角度来诠释“融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无疑是成功的。                边云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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