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乐府作品《木兰辞》中有这样的诗句,“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简短的诗句,可以看出北魏时代的军户家庭还是不缺乏猪和羊的,有亲人从战场凯旋或者宾朋到来,要杀猪宰羊大快朵颐庆祝一番。
北魏是拓跋鲜卑在中国北方建立的政权,道武帝拓跋珪于天兴元年(398)七月由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迁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太和十八年(494)孝文帝迁都洛阳。北魏在大同建都97年之久,史称“北魏平城时代”。这一时期,大同及周边地区冠盖云集,人口繁兹。后世在城乡建设和考古发掘中,出土了大量北魏平城时代的墓葬,其中与时人饮食有关的文物、壁画就有不少,从庖厨炊作到杀羊汲水等,用图像生动地反映了公元5世纪大同地区的饮食文化。
考古证明,青铜时代,游牧民族开始在我国北方草原地区出现,虽然不断与农耕民族交流融合,但是二者的饮食文化迥异,游牧民族以动物性食物为主,农耕民族以植物性食物为主。当游牧民族进入农耕民族的地域和文化圈后,也会改变自己的生业模式、文化习俗。当然,游牧民族在汉化的进程中会一定程度上保存原来的饮食习惯。公元5世纪,大同地区北魏先民的食物结构尽管受到农耕文化的强烈影响,但畜牧文明特点依然明显。
拓跋鲜卑旧俗多食肉、酪。尤其是建立政权以前,长期过着“畜牧迁徙,射猎为业”的游牧生活,肉食是基本食品。立国之后,政府意识到定居及农耕对于稳定政权、发展生产的重要作用,历代皇帝都大力推行汉化,发展农业,但食肉饮酪、穿皮着毳的习俗仍在延续。
《北史》形容北魏大臣郑羲吝啬,“人有礼饷者,不与杯酒脔肉,而西门受羊酒,东门沽卖之。”从中可以看出当时的习俗以羊酒为礼、脔肉为酬,说明肉食在北魏人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有学者研究认为,北魏太和九年(485)实行均田制时,农牧经济基本还处于平行发展的阶段。也就是说,此时畜牧经济依然在社会生活占有一定优势。
大同市博物馆的北魏庖厨器具模型展品和北魏墓葬壁画庖厨场景图,生动地反映了公元5世纪的生活。北魏砖室墓中出土造型小巧的庖厨器具模型,包括用于贮存粮食的陶仓、汲水的陶井(有的搭配汲水小陶桶)、舂米的陶碓、磨面的陶磨以及烧火的陶灶,少数墓葬中还出土了脱粒所用的陶簸箕模型。从这些器物组合中则可以看出,农耕文化饮食在不断进入拓跋鲜卑人的生活中,民族融合在不断推进。
大同市平城区沙岭的一处北魏墓葬中,墓室残留的漆皮画描绘了生活中的厨房、小院、后屋。厨房内以黑线勾绘灶台,灶上有一甑,一人向炉膛内添柴,一人站在灶旁看向甑内,甑内应该正在蒸制食物。院子中间的草地上放着一个双耳折腹大釜,釜内盛满红色液体,可能是羹汤;画面左侧一人跪坐于小案前可能在案上揉面或放置食物,还有一人高举大斧砍柴。画面上还有一口水井,井架上有辘轳,有一人正拉动绳索汲水。
这处墓葬墓室壁画还有郊游宴饮图,画面上有车辆、毡帐以及庖厨备宴场景。庖厨图壁画里,有两人正在杀羊,羊头长着盘角,身躯硕大,一个人右膝压住羊的右前腿,右手提起羊的左前腿;另一个人左手按住羊的左后腿,双腿压住羊的右后腿,右手将一把刀插入羊腹,下有一盆盛接羊血。这幅“宰羊图”上描绘的或许是在为烹制貊炙而做准备。“貊炙,全体炙之,各自以刀割,出于胡貊之为也。”貊炙就是烤全羊或烤全牛,“胡人团团围坐,各自用刀,随意边烤边吃”。当然,也有学者指出或许是要割取羊肉制作肉串,因为壁画上也有串好待烤的肉串。
历史的镜像生动地说明,公元5世纪大同地区食肉饮酪之风依然盛行,不过农耕文明的居住、烹饪方式已经进入拓跋鲜卑人的生活。与此同时,游牧民族食肉饮酪的生活习惯也影响着汉族人的生活,牛羊肉逐步成为多个民族都喜欢的食材,而且食用方式也多有相同。
随着北魏孝文帝时期的改革推进,尤其是均田制、三长制与新租调制的实施,农耕经济成为北魏最重要的经济成分,拓跋鲜卑的饮食结构发生了明显变化,谷、米逐渐成为主要食粮。到了北魏末年,农业官员贾思勰写出专著《齐民要术》。书里搜集了许多北朝的食谱,有些甚至流传至今,例如烤乳猪、羊肉香肠、胡饼、腌菜等。结合《木兰辞》中突出“磨刀霍霍向猪羊”,而没有点到谷、米等,或可说明当时的民族迁徙促进了农牧业的发展,肉类食品能够走入寻常百姓家,人们的饮食结构趋向更加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