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一帧帧黑白照片,牢牢地镌刻在我心灵深处——高而胖的奶奶与矮而瘦的姥姥,她们的背影在乡下老屋的房檐下,雕塑般东西遥望着。
打我记事起,她俩的口头仗就未停止,后来慢慢地渗透进我的生活,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现在回想起这些过往,有感动、温馨,也有一份愧疚。
奶奶满头银发,褶皱的脸团着笑容,经常身着灰白对门衫,踮着小脚在小院前的玫瑰花前徘徊。姥姥青丝长辫,清瘦的身材裹着丈青色大襟长褂,常常眯缝着双眼、板着面孔在房檐下踱来踱去。瞧!从她们的装束上就可感觉做事的差别。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小窗铺洒床头时,姥姥立在院坝中央,扯着嗓子喊到:“芳囡,吃饭了。不准睡懒觉,再不起床,我把饭倒给猪吃。”
不一会儿,奶奶踟蹰在窗口前,瘪着嘴笑吟吟地悄声说:“别管,多睡一会儿,又不上学。”
姥姥听后踅摸进屋,叉着腰:“不行,吃完饭还要做点事。”我把头捂在被子里,听见奶奶嘀咕:“有啥事可做嘛,她好不容易放假,让她睡。”
两人在我床前你一句我一语地对练起来,我终于憋不住,掀开被子嚷到:“起来了,起来了。”姥姥得意地瞄了一眼奶奶:“这就对了。”第一回合姥姥胜出。
快到中午时,姥姥从厨房抱出个冬瓜,让我把皮上那层毛刮掉。我最怕那层毛贴在皮肤上,痒痒的,极不舒服。我嘟着嘴,嘟哝着抱怨,奶奶赶紧从姥姥手里接过冬瓜,满脸堆笑:“我来,我来。”姥姥斜着眼:“亲家母,要教她做点事,为她好。”
奶奶埋着头,把冬爪架在倒扣着的小凳上,嘴里连连说着:“我知道,我知道……”手上却没停。
瞧着姥姥皱紧的眉头,我先火了,跟她大声嚷嚷:“这儿又不是你家,我就不听你的。”姥姥瞬间涨红了脸,奶奶忙捂住我的嘴。我委屈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姥姥则一阵沉默后缓缓进了厨房。
奶奶在我耳边轻声低语:“芳囡,你不该这样说,外婆该难受了,她其实很亲你的。”奶奶还给我讲了许多姥姥从前照顾我的事儿,但我终究没给姥姥道歉。我还天真地以为帮奶奶扳回了一局。
多年后,我常常听到有孩子被问到更亲妈妈还是爸爸时,恍然想起奶奶与姥姥于我的重要。她俩对我的关爱本质是一致的,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她俩宽严结合是最完美的搭档,“过招”的背后无非都希望年少时的我快乐地成长。我当时并不完全理解,随着岁月的沉淀,她们的爱尘封在我的记忆中,醇香永久。 刘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