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小屋顶聚集着一群鸽子。

　　屋脊蹴着几只灰褐色鸽子，像古屋翘起的飞脊焊着的瓷鸟儿。烟囱顶蹲着只白色鸽子，居然不怕冒出的黑烟熏黑洁白羽毛含着的纯洁。更多鸽子挤在红瓦上，推推搡搡，你啄我一口，我扇你一翅，逗趣玩儿。几只鸽子蹦蹦跳跳，倏地伸出尖喙，啄食微风拂来的庄稼种子，啄食麻雀尖喙没衔紧、抖落的草叶。几只鸽子啪啦啦展翅飞离屋顶落在电线上，头一点尾巴一翘，爪子抓紧胶皮，勾着脑袋窝翅羽里，像五线谱一个个逗号，更像一个个问号询问天宇，太阳何时普照大地？

　　太阳早就喷薄而出了。一束光从前面楼顶撒播开来。万物染上了橙黄色。

　　屋脊那几只灰褐鸽子站直腿，踱着绅士步，巡视屋顶，胸脯泛着红光。烟囱那只白鸽子，站直腿，扑扇着翅膀，接纳阳光皴染，胸脯闪烁红光。电线上蹴着的鸽子突然旋起，绕校园上空飞翔，酣畅淋漓展开翅膀，接纳阳光清洗，翅羽尾羽染上橙红色。

　　刺玫

　　教学楼前花架上摆着一溜刺玫盆栽。初冬的风梳理掉刺玫枯败黄叶，裸露翠绿枝条。咦——刺玫枝条竟呈心状。枝条上留存着生命力顽强的红叶，一盆盆刺玫就柔软成一颗颗红心。

　　哪个顽童编织的？不！哪个调皮鬼把自己的心移植到花盆里了？也不！哪个顽童庄重地把老师的心编织到花盆里了？

　　刺玫枝条布满尖刺呐!

　　玉米

　　骑行。穿过村落街道。

　　中秋节后某天。农人们在街头圈塑料囤子，往里堆放玉米棒子。第二天。街旁就挤满玉米囤子。玉米颗粒饱满，泛着金黄釉光，经过阳光一春天一夏天的渗透、抛光、上色，栉山岚树林淘洗过的田野风，沐鸟翅牛哞淘洗过的雨，积淀自然的形、色、声、味，汇聚成营养素。第N天。一囤囤金黄氤氲着一囤囤粮食香。

　　我把意识换成无人机镜头，俯拍村落街道，街道扭成无数条金黄色龙蟒。

　　霜降。骑行街巷，街两边旁个个玉米囤瘦了。街道变宽了。

　　女贞

　　女贞被剪成正方体，护卫着学校操场。

　　秋分。女贞张扬成郁郁葱葱绿瀑，清洗跑步师生被电子屏污染的眼球。枝丫间晶莹出绿色小果，充盈着饱满汁液。

　　霜降。我贪婪地盯着女贞墙，墙体染了黄，渗出橙，染了红，沉淀着紫。

　　初冬的风，哪能放过女贞果，不由分说把它染成黑色。揪几粒小果。指肚揉捏，小果溢出紫色酱汁。紫色，高贵的颜色。

　　白扦

　　院墙边种植着白扦。白扦不是白色的。褐色树干，绿色针叶泛着灰白。

　　秋分。白扦吊着一个个绿玉般小棒槌，小巧玲珑却微胖，捏着瓷实。小棒槌染上秋色，今天泛出明黄，明天就析出橙黄，后天就又抹了层红。一场秋雨一场寒。寒露过后不久，小棒槌直接变成红色果实。葱茏白扦吊着一个个红色灯笼。就像元宵节行道树吊着的真灯笼。

　　这棵白扦蜿蜒着羊奶奶蔓，那棵白扦树干上爬着爬山虎，另一棵白扦上缠绕着牵牛花蔓。羊奶奶叶不夺取白扦营养，输送着光色，陪着小棒槌变黄、变红。爬山虎直接点燃自己，燃烧着熊熊烈火，陪着白扦走进初冬。牵牛花纤细蔓条开着白色喇叭，向初冬吹出粉色声音，陪着白扦果步入紫色帷幔。

　　禁不住揪下一枚白扦果。白扦果像一枚玉蝉卧在手心。一层鳞片包着另一层鳞片，像小屋顶片片红瓦。红鳞片染着紫色。指肚用力一捏，白扦果软蔫稀松。

　　再揪几束阳光染白扦果。阳光动用赤橙黄绿青蓝紫，置换出白扦果的绿色，留存明年生发。

　　□  马道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