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艺的形态已然更新,我们甚至无法用“落下帷幕”来形容一场戏剧节——“帷幕”显然不适用于当今时代方兴未艾的沉浸式演艺。这里的帷幕可以理解为一种“边界”,正如戏剧有第四堵墙,影视有屏幕,游戏有界面,“边界”的一边是虚拟与想象的世界,另一边是物质与现实的世界。人类对故事的需求、对娱乐的向往,或可归结为——在虚拟世界和物质之间腾挪辗转。
撤去帷幕只是沉浸式演艺需要做到的第一步,这点似乎并不难。
实景版《边城》将中式园林临水居中的池塘替换为沈从文笔下的茶峒渡口,让河岸边的观众暂时忘却舞台的存在,呼吸着湿润清甜的空气,目睹小船儿在池塘两岸来来回回,听着翠翠和爷爷一搭一唱。剧中人上岸后,在围坐的观众中穿行,在亭台、小桥之上对话……作为基本标配版的环境戏剧,《边城》算是较为谨慎地让渡了一部分的演出空间与观众共享,但天然的水域无形地分割了观众区与表演区,帷幕确实消失了,但无形的屏障依然存在。
上述戏剧已经充分地运用了实景,主创也很明确地意识到实景的营造正是为了带给观众更为沉浸式的体验,但为什么还是像传统戏剧一样,有无形的“壁”存在?或许是因为这部以经典文学为依托的戏剧作品,需要保持文本的整一性,需要井然有序的剧场组织形式,才能确保经典文学的呈现不会走样。
这就回到了开头,假如观众对沉浸式演艺的期许仍旧是在故事世界和物质世界之间腾挪辗转,那么主创者是否能放心地把观众投放到戏剧场域?如果回答为“否”,那么“沉浸性”是否也将不复存在?
综上看来,破题的第一步并不难,即使是偏于保守的戏剧项目,也知道如何揭开帷幕,给观众一个入戏的机会。“破”之外重点在于如何“立”。首先要找到现实空间和演艺空间之间的交接地带,那里应该是“戏剧性”发生的暴风眼,也是观众与演员之间的新关系、新形态的孵化地。
相较于传统展演,沉浸式演艺中的演员和观众不能仅仅是相逢一笑,相忘于江湖,而是应当携起手来,同赴戏剧盛会。在今年的乌镇戏剧节上,戏梦粮仓板块的《以后有事就烧纸吧》被公认为观众体验感较强的演艺项目,演出动线从北栅丝厂直到北栅粮仓,中间还要过一段马路。由于是在开放的公共集市中边走边演,有不少未购票的路人出于好奇会挤进观众当中围观,如何满足购票观众的观剧体验成为一个难题。这部剧的破题之法是以声音作为联络的纽带,明确观演关系。演员配备话筒,购票的观众则配备耳机,在嘈杂的环境中,演员贴近话筒小声说话,只让有耳机的观众听到。此外,演出过程中,演员和观众还会统一佩戴面具,以方便在人流中识别出“自己人”。依据集市、粮仓现场定制戏剧场景,通过声音、道具联结“观—演”共同体。这一系列的设计最终形成了观众的赞誉——“沉浸感极强!”
简而言之,沉浸式演艺中的“虚”“实”结合,既可以仰仗自然景观和建筑,也可以是数字造景,但切勿陷入盲目“造景”的误区。应厘清沉浸式演艺的美学原则;深入地理解演艺阈限地带,精细规划演出路线,力求现实空间和演艺空间之间的平滑融合;注重培养优秀的演职员团队,为观众提供定制化的环境剧场体验,赋予观众一定的表演权,等等。
我们相信,沉浸式演艺不会是昙花一现,而极有可能是未来叙事艺术的新方向,在其发展过程中,既需要演艺工作者具有四两拨千斤的艺术巧思,也需要公共艺术教育的长时间沉淀,更需要文旅产业界改变圈地造景思维,不急不躁地推进。
据《文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