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病后,精神一度萎靡,因为怀疑我们对他隐瞒病情。他开始成天胡思乱想,一会儿感觉自己“时日不多”,一会儿又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任我们怎么开导和劝慰都没有用,父亲如此折腾导致的后果是,不光他的身体真得越来越不济,整个精神状态也越发不好。
怎么办?总得想个法子。虽然把父亲接到家照顾,我还是焦心如灼。想让他吃药,想让他配合治疗,可是面对他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我是真的没辙。在各种沟通无效后,我情急之下跟公司请了长假,开始整天陪在父亲身边。父亲对自己的病是抱着一副看似“无所谓”的态度,但对我关之甚切。看我连着几天在家不出门,父亲问我怎么不去上班了,我故意没好气地回他:“你这样各种作,弄到自己生活不能自理,我还怎么上班?干脆辞了。”
我的话让父亲一怔,嘴唇哆嗦了好几下都没说出一句话。其实我了解父亲,他心疼我们,体谅我们,总担心自己生了重病拖累我们,于是千方百计想着不要给我们增加负担。他原以为这样是对我们好,却忽地听我这么一说,心里不泛起点波澜才怪。为了烘托我的气愤,午饭的时候,一改往日给他精心做各种他爱吃的,我第一次随意地炒了几个菜,把饭菜盛好放在他的床头,告诉他,他爱吃不吃,反正把病熬厉害了,治也好,不治也罢。
不过是言语上下了一次“猛药”,没想到效果居然很明显。我也没去盯着,也没好言好语劝着,父亲自己就把饭吃了个精光。眼看着首战告捷,我又想到了新法子。父亲一直喜欢音乐,平日里更是靠拉二胡自得其乐,这次把父亲接来,却忘了二胡这茬儿,于是趁着有空我特意回了趟老家给他把二胡取来。我的本意是给父亲找事儿做,可明面上,我没这么做,我把二胡扔客厅里,7岁的儿子想玩就由他玩。儿子不懂二胡,自然拉得随意,甚至具有破坏性,父亲在一边看着着急,我却不急,我告诉他,他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还爱惜二胡做什么。
父亲从来都将这把唯一的乐器看得很重,被我如此一整,心性上来了,从此不止认真吃饭,吃药也很积极。为了宣示自己的“所有权”,父亲开始时常坐在客厅里为我们拉二胡。为了给父亲的生活更添乐趣,我有空的时候也常陪着父亲讲讲过去的事,有时还一起听听过去的老歌。就在前几天,父亲还和我打赌,说就算这么多年过去,有些老歌只要音乐一出来,他就能猜到是什么电视的主题曲。我假装不信,故意一首首地找老歌测试他,难能可贵,父亲真的做到了。
就这样父亲在我家已住了一月有余。因为有了要活下去、要活好的信念,父亲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就在几天前,他问我:“你那公司还能回去吗?”我一下子笑了,这老头原来一直还操着这心呢。他哪里会知道,我说的辞职不过是为了捏住他的软肋,治他呢。 管洪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