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古城，拥有1800年建城史，自古就是县、州、府和省治所在地。武昌城里，拥有600多年历史的昙华林历史文化街区是历史遗存多元、历史内涵深厚、历史风貌突出的地标性片区。数百年来，这里的容颜虽然多有改变，但深藏其中的文化内核一直在为人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惊喜和灵感。

　　这里的房子大多依山而建、伴丘而起。今天，这里既有流行的情调，又有复古的体验，更有中西元素的融合。1200多米长的街区聚集了52处优秀历史建筑，从中国近代教育发端之作到中国第一座公共图书馆、第一座室内体育馆……历史、文化、年轻、潮流在昙华林叠加得相得益彰——城市更新如此美妙！

　　历史的昙华林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昙华林历史文化街区位于武昌古城的东北角，被沙湖、螃蟹岬、花园山、凤凰山等“一湖三山”环抱，形成一个城市建筑单元。当然，这些所谓的山并不高，属于丘而已，徒步很容易翻越。尤其是在布满建筑的今天，更是没有什么山的感觉。

　　明洪武四年（1371）武昌城扩建，武胜门向东的一段城墙往北扩展，越过螃蟹岬南麓，因势在螃蟹岬山脊筑起城墙。于是，就空出了螃蟹岬以南的一地块。很快就有人在山麓筑屋盖房，花园山和螃蟹岬之间的隙地诞生了最早的昙华林街巷。

　　清朝后期，花园山以西到凤凰山之间，军营、衙门、贡院、书塾聚集。1861年汉口开埠后，意大利、英国、美国和瑞士的传教士们纷至沓来，建造了各式各样的教堂、医院、学校，昙华林就此成为中西文化交流、交融、交锋之地。两边山麓盖满各式楼房，楼房不断向山坡上延伸，形成老武昌城的新片区。

　　及至1946年，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武昌地方当局又将紧邻昙华林的正卫街和游家巷并入。从此，昙华林定名，区域明确，一直沿袭至今。今天，无论是从街道的东段螃蟹岬地铁站还是西段的武胜门地铁站出来，都可以直奔这条国家级旅游休闲街区、网红打卡地。

　　从航拍的照片上看，这条老街随着地形而布局，因形就势，顺势筑楼。到实地行走，也确实能够感受这种街巷布局的立体与起伏。两山之间是昙华林主街，主街向两侧的山坡上延伸出若干绵绵细巷，形成曲折密布的通道。走上山丘俯瞰，层楼叠屋，小巷密布，民居错落，互为参差，绿树点缀，确实别有风味。不过，武昌城墙早已支离破碎了，只留下个别点位湮没在近现代的建筑中。

　　关于昙华林的得名众说纷纭。有人说，因为街道有花园，多植昙花，聚而成林。古时花、华两字通用，故名昙华林。也有人说，街巷内多住种花人，一坛一花，蔚然成林。后来“坛”讹为“昙”，称为昙华林。还有人说，昙华林原为佛教寺院，因寺名而成地名。郭沫若在其著作中也提到这一街名可能与佛教有关，不过他没有就此进一步考证。

　　不论因何而得名，这条历经600多年风雨的古街区见证了时代的更迭，尤其是1861年汉口开埠后各国势力进入武昌，各种风格的建筑在昙华林拔地而起，造就了东西混杂、逐渐融合的文化景观。

　　近代的昙华林

　　行走昙华林，张之洞是无法绕过的历史人物。当然，张之洞的重要性绝不仅仅是与昙华林有关，今天的武汉市就有一条东西向的大街叫张之洞路，由此也可以窥见其于武汉、于湖北的意义非同寻常。

　　张之洞是晚清四大名臣、洋务派中流砥柱，1889年至1907年之间任湖广总督主政湖北，以治鄂兴汉为己任，从创办实业、拓展商业、加强市政建设，到兴教育才、编练新军，再到修通京汉铁路等，将湖北建设成影响广泛的洋务和新政中心。在此过程中，张之洞筚路蓝缕、前驱先行，表现出顽强的创业精神、改革精神，赢得时人的敬重和后人的长久纪念。后世评价，“没有张之洞，就没有武汉乃至湖北的近代局面。”

　　张之洞倡导“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兴办新式学堂，创办了以湖北自强学堂、省城师范学堂、文普通中学堂、法政学堂、翻译学堂、军医学堂、农务学堂、工艺学堂等为代表的一批新式学堂，其中多所就位于昙华林。

　　当然，那时的昙华林还有教会和私人创办的各类学府，共约20所，造就了名校林立的局面，来鄂考察、取经者络绎不绝。进入民国，昙华林的学校增至30所，蔚为壮观。这其中就有中国最早的私立大学中华大学、中国第一座新型公共图书馆文华公书林、中国第一所女子学校懿训女校等，今天的华中师范大学、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等一批名校的源头也在这里。

　　我带着“孤独星球”的步行线路图走进了昙华林的多所学校。湖北中医药大学位于昙华林东头，原址是1871年创办的文华书院，至今保留了多处省级文物建筑。

　　隔街相望的是武汉市第14中学，清朝时本为屯粮备荒的丰备仓，1903年张之洞在此创办文普通中学堂。文普通中学堂的成立是传统教育向近代教育转型的缩影，学校先后培养了董必武、陈潭秋、李四光等一大批杰出校友，涌现了建筑学泰斗张良皋、经济学家张培刚、火箭技术专家沈辛荪、传染病学家桂希恩、中国工程院院士胡正寰等知名学者。 

　　走进校园，还可以找到1938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旧址。当时在周恩来的领导下，汇聚了阳翰笙、胡愈之、田汉、洪深、冼星海、傅抱石等全国文艺“顶流”，共同承担起宣传、动员抗日救国的历史使命。今人用金属雕塑重现了周恩来、郭沫若、冼星海、桂涛声等人在这里试唱《在太行山上》，雕塑无声却让人听到浩荡的历史回声。

　　昙华林也被誉为武汉辛亥革命之根。清末，昙华林涌现出30多个革命团体。1906年2月，刘静庵、曹亚伯等人成立日知会，吸收新军和学生参加，宣传反清思想，为辛亥革命作了思想和人才方面的准备，对武昌起义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中国共产党早期创始人陈独秀、李大钊先后在昙华林讲学；董必武、陈潭秋、恽代英、林育南等在这里传播马克思主义，建立党的早期组织。

　　现代的昙华林

　　2004年武汉市、武昌区两级政府联手打造昙华林近代历史文化街区，重点建设城墙博物馆、艺术交流中心、非物质文化遗产体验馆等八大文化品类。20年后，昙华林拼图完成，52处优秀历史建筑完成升级，历史名人故居路线、山地文化建筑路线和人文艺术体验路线三条轴线呈现繁荣景象，古老的街巷再次鲜亮起来。

　　历经20年，昙华林改造项目收官。“慢条斯理”的建与改，体现了对昙华林600多年沧桑历史的敬重，也彰显了保护与发展的辩证关系。今天，教堂、学校、民居、公馆等各类建筑依山再获生机，整体沿山脊线东西线型布局，红瓦坡屋顶近代西方建筑为主，青砖黛瓦江夏民居穿插其间，呈现出中西合璧之风，一派山城小镇风貌。

　　徐源泉（1886—1960）在国民党军队里曾官至上将，其三栋官邸建于1930年，到20世纪末屋面出现坍塌，已是危房。经过修缮重焕新颜，如今成为昙华林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第一栋楼是二层法式古典主义砖混别墅住宅，中轴对称布局，四坡屋顶与平顶结合，立面以清水红砖墙和水刷石为主，充满历史感。第二栋为合院式单层中式建筑，硬山挑檐和悬山屋顶相结合，前庭后院，青砖与榫卯木结构相结合，更多中式气韵。第三栋楼是中式砖混结构庭堂建筑，三段式构图立面、花岗岩勒脚、青砖清水墙面、双坡硬山屋面，前檐外廊处的宝瓶栏杆和水磨石扶手凸显了浓厚的生活气息。在徐公馆可以品湖北菜，喝茶赏景听风，别有意趣。

　　与徐源泉公馆相比，石瑛故居要低调得多，只是一幢石库门式的红砖二层楼房。石瑛（1879—1943）是辛亥革命同盟会元老，1912年初任孙中山秘书。这处湖北省境内仅存的辛亥革命名人故居，静静地处在小巷深处，我寻访时没有开放，门窗紧闭。

　　由英国传教士杨格非1883年创立的仁济医院曾经名声赫赫，简化多立克式廊柱、坡式红瓦屋顶，古朴大方；始建于1890年的瑞典教区主楼为四层建筑，如今改造成当代艺术交流中心，展览不断；由原来的教士公寓改造而成的融园被誉为武汉最美的咖啡馆，欧洲风情与中式复古有机结合……没有盲目拆建，一处处历史建筑重生，成就着现代的昙华林——古与今、东与西碰撞交融，记录着城市的发展，也折射着武昌人的探索。

　　昙华林成为新地标，没有车马的喧嚣，多的是文化多元、历史厚重和生活多姿多彩。这或许正是人居的内核和精神自由所在。

　　文/图 霜枫酒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