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诸侯王墓中，一般都陪葬有大量钱币。这些陪葬钱币中，除铜钱、金饼等实用货币外，还有马蹄金、麟趾金等象征性货币。2016年，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墓出土大量黄金货币，包括大小马蹄金、麟趾金、金饼、金版等等，是我国汉墓考古史上保存最完整、数量最集中的一次发现，由此引发了对汉代黄金货币研究的热潮。虽然，汉代黄金货币在我国很多地方都有发现，但大都以饼块形状居多，与海昏侯墓中相同形制的马蹄金与麟趾金仅见于河北定州40号汉墓（西汉中山怀王刘修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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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代中山国位于今华北平原中部，早在战国时期就是古中山国所在的地方。汉高祖末年，在此设立中山郡。西汉前元三年（前154年），汉景帝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后，又以中山郡置国，封皇九子刘胜为中山靖王，设都卢奴（今河北定州市），辖领十四县。自此，西汉、东汉十七代中山王在此绵延达329年之久。

　　除著名的河北满城中山靖王刘胜与其妻窦绾墓外，已发现的汉中山国国王或王后墓还有：河北定州三盘山汉墓、定州八角廊40号墓、定州北陵头43号墓等等。其中，定州八角廊40号墓为西汉中山怀王刘修之墓，1973年由河北省文物管理处和原定县博物馆共同发掘。刘修卒于汉宣帝五凤三年（前55年），该墓主身穿金缕玉衣，墓内出土大量珍贵文物及竹简。出土于该墓的黄金货币包括：大小马蹄金各2件，麟趾金1件，大金饼 2枚，小金饼40枚，均出于内棺。两件大马蹄金之一，铸有“上”字铭文。这件马蹄金，周壁下部铸有四道波状纹，底面中心铸一“上”字。两件小马蹄金底面中心各铸一“中”字。麟趾金呈兽蹄状，底面中心内凹，周壁前缘向后倾斜成坡状，周壁上部贴掐花金花一周，顶嵌绿琉璃为盖。面对这些较为罕见的汉代金币，人们不禁产生疑问：马蹄金与麟趾金从何而来？马蹄金的“上”“中”字铭文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

　　马蹄金形如其名，形体中空，状如马蹄，铸造而成，壁面饰四道规整的横向波纹，底面呈椭圆形，口部覆盖琉璃片，口沿有不同的花丝装饰。麟趾金的设计也是如此，但形体较为修长。马蹄金的定名一直存在争议，一般认为马蹄金的出现与文献中描述的太始二年币制改革有关。据《汉书·武帝纪》记载，太始二年（前95年）春，汉武帝下诏：“有司议曰，往者朕郊见上帝，西登陇首，获白麟以馈宗庙，渥洼水出天马，泰山见黄金，宜改故名。今更黄金为麟趾褭（niǎo，音鸟）蹄以协瑞焉。”——这段文献中蕴含着三个故事：一、陇首获白麟，汉武帝登陇首祭天的时候，捕获了一只白麟，祭祀在宗庙里；二、渥洼水出天马，汉武帝得到第一匹野生的汗血宝马，他非常高兴，不仅把它作为自己的坐骑，还作了一首《天马之歌》加以赞颂；三、泰山见黄金，在泰山发现黄金，对汉武帝来说，简直是上天恩赐的财富。因为以上三个寓意吉祥故事的发生，汉武帝决定将黄金更名为麟趾、褭蹄，并开始制作麟趾金、马蹄金，目的就是“以协瑞焉”“以协嘉祉也”。

　　祭祀天神的“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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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资料证明，汉代马蹄金、麟趾金制作得很少，只限于皇族之间的馈赠，其数量不足以支持全国大范围商品交换。而作为一个国家在社会上流通的货币，必须具有一定的发行数量作为基础。所以，马蹄金、麟趾金不是一般的货币，只能作为极其贵重的工艺品。正如上文所述，汉武帝在铸造这批马蹄金、麟趾金时，已经明确宣布了它们的用途，就是“以协瑞焉”——用马蹄金、麟趾金“协助”珪、璧、琮、璜、璋五瑞完成祭天的活动。也就是说，汉武帝下令制作马蹄金、麟趾金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祭祀天神，属于祭天的圣物。

　　另据《汉书·武帝纪》记载，汉武帝还曾把马蹄金、麟趾金赏赐给各路诸侯王。有人推测，汉武帝这种赏赐可能有着深层政治用意，因为马蹄金、麟趾金主要用来赏赐那些效忠于皇室、有军功的大臣，这与汉武帝通过强硬手段打击地方诸侯王势力、加强中央集权之后，采取的安抚刘氏统治集团内部的政治目的有关。

　　“上”“中”“下” 铭文有何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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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文有述，定州中山怀王刘修墓出土得大、小马蹄金封口上，分别铸有铭文“上”或“中”字。2016年江西海昏侯墓中出土的马蹄金，“上”“中”“下”字铭文都有。从书法艺术角度看，马蹄金上“上”“中”“下”三字铭文的写法，与当时流行的篆书、隶书、竹简书相差甚远，属于汉代并不常见的“黑体字”，这在文献中找不到记录。所以，马蹄金“上”“中”“下”三字铭文究竟有什么含义？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其中，主要有以下几种说法：

　　一、“上林”说。上林苑是汉武帝的宫苑，规模宏伟，宫室众多，功能齐全。汉代的造币机构“上林三官”即钟官（掌铸钱）、辨铜（掌原料）、均输（掌制范），就设在上林苑。汉武帝时期将铸币权全部收归中央，以“上林三官”主之。因此有人认为，“上”字很可能代表着上林苑或上林三官。这是最初发掘出带有“上”字马蹄金时人们的一种推测。但是随着发掘的深入，分别出现了带有“中”“下”铭文的马蹄金和麟趾金，如果按照“上”是对应生产地点的标识，那么，“中”与“下”又对应哪些地方呢？这种说法不攻自破，随之销声匿迹。

　　二、“上币”说。司马迁在《史记·平准书》中说：“及至秦，中，一国之币为二等：黄金以镒为名，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汉承秦制，也把黄金称为上币，铜钱称为下币，其余如银、锡、布、贝、珠等为宝不为币。所以有人认为，马蹄金和麟趾金的“上”字代表上币。但是，这种说法也不能自圆其说，因为带有“下”字铭文的马蹄金、麟趾金分明不是铜制品，同样是由黄金制成的，为上币。

　　三、“成色”说。有人认为，马蹄金、麟趾金的“上”“中”“下”铭文，是黄金成色不同的标记。《汉书·食货志》记载：“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因此，“上”“中”“下”分别代表着马蹄金、麟趾金不同的成色。但仔细考察，此说也站不住脚，因为汉代的白金指的是白银，赤金指的是丹阳铜。而标有“中”字铭文的马蹄金、麟趾金并不是白银制品，标有“下”字铭文的马蹄金、麟趾金也不是丹阳铜，它们与带有“上”字铭文的马蹄金、麟趾金一样，都是相同成色的黄金。

　　四、“批次”说。有人认为“上”“中”“下”是生产马蹄金、麟趾金时的批次编号。汉代通行在贵重的金银器、青铜器、漆器上，以铭文标识器物的名称、种类以及制作的年代、数量、人员等重要信息。对于批量生产、成批使用的器物，也使用不同批次的编号。一般说来，编号的方式有四种：其一，数字编号，如昌邑九年造“卅合”“绪银椀十枝”等；其二，干支编号，如甲、乙、丙、丁等；其三，词头加数字编号，如“昌邑籍田铜鼎……第二”“第一，廿五弦瑟”等；其四，年号编号，如“昌邑食官……昌邑二年造”等，还有联合编号和复合编号，唯独不见以“上”“中”“下”为编号。因为如此编号，开始就预计仅能生产三批，如果需求量大，再生产只能另行编号，失去批次编号要连贯的效果。

　　凡此种种推测，各执一词或莫衷一是，更增添了此类贵重黄金制品的神秘气息。当然，无论“上”“中”“下”铭文有何含义，马蹄金都以独特的形制与精湛工艺，成为解读汉王朝的珍贵密码。它们是汉代高超冶金技术的实证，承载着古人对祥瑞的祈愿与对皇权的尊崇。它们以跨越千年的优良质地，将历史的温度、文化的脉络完好封存。它们是汉王朝繁荣昌盛的金色印记。

　　据《燕赵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