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个人有个经验，不知道是否具有普遍性。对于缺乏确定性和安全感的我来说，常常担心会遇到一些不能应对的事，于是早作准备，想好如何措辞，并在脑中预演细节。有时还会提前写好一篇“小作文”，如果对方是用文字沟通，我就可以及时妥当地回复。

　　可笑的是，我所担心的事往往并未发生；或者完全按我未曾想到的方向发展。这大概颇能说明我的预判力的缺失，因此之前的种种准备都是无用之功，种种想象也只是庸人自扰。

　　也许在无知和蒙昧中顺其自然，根据事态的发展再去调适自己，积极应对，是一种更合理的态度和方式？此处的无知和蒙昧，当然不是封闭、迟钝，而是谦卑单纯地生活在此时此刻。

　　曾有两位对人品要求颇高的朋友，说我通过了他们的人性测试，从此笃信不疑。我并不因此而得意，反而细思极恐，不知道他们如何“测试”了我，只觉得庆幸。我告诉另一位朋友，他开玩笑说，也许不是因为你人品好，只是因为你在他们测试你时“无感”，没有刻意表现或积极反馈，那种自然真诚，反而赢得了他们的信任和尊重。

　　朋友还提起一篇我读过的小说——霍桑的《大卫的机遇》。大卫是一位长相俊美的青年，步行去波士顿投奔当商人的叔叔，一路劳顿，在树荫下小睡片刻。这期间，一对富有的夫妇经过，觉得这个青年与他们死去的儿子颇为相像，于是想认他为子，并让其继承全部家产；一个大百货商的女儿来泉边喝水，因这位英俊青年而芳心萌动；两个强盗准备抢劫他的财物，如果他醒来，就置他于死地，此时一条狗跑到泉边饮水，强盗担心狗的主人随后就到，于是悄悄离去。三次祸福不同的机遇就这样与酣睡中的大卫擦肩而过，大卫什么也不知道，醒来后跳上了一辆路过的马车，消失在烟尘中。小说结尾如此感慨：“生活就是这样，以许多奇特的方式与我们发生着联系。幸运的是，对于我们身旁来来往往而无结果的许多事情，我们自己并不知晓。否则，生活就会充满过多的希望和恐惧，充满过多的惊异和沮丧，使我们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我想，无知和蒙昧——“无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让我们跟随自己的直觉，完成自己的命运。这种直觉里，有个人过往的经验与未必自觉的理性，有漫长历史中人类进化出的保护机制，帮助我们自然而然地做出恰当的选择。

　　——摘自《今晚报》

　　□  沈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