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旧时光

　　青衫

　　我是一个念旧的人。旧书、旧友、旧时光，往往令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喜欢听老歌，绵绵的曲调，岁月沉淀的韵味，流淌着光阴之美。打开音响放一曲，老歌伴着茶香或书香，仿佛藏在箱底的旧衣，虽然没有时下流行的元素，却不乏温暖与珍惜。

　　那日翻箱寻找一件夏衣，无意中又在箱底看见了那条围巾。红色的毛线，简单的花样，这条朴素的毛织物，是母亲的作品。那年流行长围巾，我天天缠着母亲要，不擅女红的母亲拗不过我，只好笨手笨脚地给我织。一晃二十多年了，成家立业离母亲千里之遥，如今我拥有那么多美丽的围巾，却没有一条能取代它，东北严寒的冬天，在我想家的时候，拿出来戴在颈间，温暖如春。多少次清理衣柜的时候想丢掉它，却又一次次地小心收藏，因为我怎么也难舍那份和生命连筋带骨交缠在一起的旧日时光。在我们感叹生命流逝的时候，很多东西不经意间就在生命里留下了烙印，撇不去。

　　每次收拾柜子，总会带出心底的某些记忆。除了这条围巾，还有好多旧衣服躺在我的衣柜里，我喜欢穿旧衣服的踏实感，它们好像褪了火气的久藏宣纸，不用去适应，烂熟于心的穿衣感受密集地弥漫周身。所以我总是把它们洗干净认真地叠起来，再穿时依旧干净整洁，旧衣物，要的就是一种温暖的念想。

　　旧衣如旧友，可以轻轻松松与之相处，即使久不见面，再见面仍是仿佛昨天刚刚一起喝过茶一般的亲密，无需想起但从没忘记。腼腆的我，在人群里默不作声，面对陌生人也是无言相对，请不要认为我孤傲，我是在默默地观察品味。如果认定你我是同道中人，定视你为朋友，待时光缓缓凝结成珠玉，你我之间便有了如老火靓汤般美味的老友情意。早已不是贪恋新鲜的年龄，能一路走到现在的老友，情谊如同落在树梢的夕阳，点点滴滴的碎光里透出美丽斑驳的心境。

　　家里有个置物架，是专门放收藏品的，朋友来家里总是被吸引。其实里面没有值钱的收藏品，顶多算些老物件而已。矮墩墩的土陶花器，小时候用过的收音机，爷爷留下的鼻烟壶，漂亮的糖罐，仿真的青花瓷……有朋友说这些东西和家里的装修风格不太搭调，建议放在暗处保存，可是我不愿意，我念着它们，想时时刻刻看着它们，因为每个物件都融进了无法复制的情感经历和厚重的时光印记。

　　偏爱旧时光，旧并不意味着破烂、过时、陈腐，旧是一种时间的印记，是一段回忆，一段故事，可以周而复始，可以细细品味。所有的旧时光，带着记忆中的美好打结成曲，酿成百听不厌的经典，一遍遍吟唱。

　　深藏记忆中的那本书

　　李生明

　　一个人长大不容易，每个人在社会上生存发展都有一番故事。回想我的人生奋斗历程，起点是一本书的激励。

　　那是1975年仲春，我作为高墙框大队民兵连指导员，带队参加公社修建水库的劳动。那天半前晌工间休息时，邻村一位高个头工友斜跨在推土车的车栏上，从夹袄里掏出一本早已磨成毛边、卷角且有点泛黄的书翻起来。我好奇地凑过去套近乎，得知是一本《青春之歌》，便动了借来一读的念头。可人家将这本书当宝贝，不肯轻易借出，我用上衣兜别着的一支钢笔和两丈布票作抵押，又拉了钩说了狠话，对方才勉强答应借阅一宿。

　　太阳落山收工回家后，囫囵吞枣地吃过晚饭，我把饭桌兼书桌放在后炕靠墙位置，把一盏煤油灯挪到桌子上，把笔记本和钢笔备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本残缺不全的《青春之歌》，正襟危坐地读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父亲在打谷场看门照场，母亲早已默默地把碗筷收拾好，洗了锅，把被褥铺开，在炕头上躺下了。她其实也睡不着，隔一会儿看看我，但决不打扰我。估摸着已经半夜了，她催我“快睡吧，当心把眼睛看坏，明天还要受苦哩”，见我全无反应，她也就不再催了。我已然深深地融入故事里，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越看越不能释手，越看心情越不平静。就这样，一夜无眠，硬是把一本没头没尾的小说囫囵吞枣地过了一遍。书中那些激荡人心的奋斗故事，让我读出了一片无限灿烂的艳阳天，使我豁然开朗。我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中，相比小说中英雄人物所遭遇的生死考验，我眼下这点皮肉劳累之苦算什么？我决不能图享受而求安逸，不能慕虚荣而尚清闲，决不能自甘蹉跎眼下这三五年转瞬即逝的青春岁月，否则我将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如父辈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终老一生。我要做的是在艰苦的劳动中见缝插针地坚持学习，争取不断进步。主意已经打定，我的生活从此有了美好而远大的目标。

　　天边露出鱼肚白，我塞了块母亲给炖的黍子面糕，喝了碗谷子面糊糊，然后匆匆出门，骑车沿着十来丈深沟旁的弯曲土路，一溜烟跑到工地还书。书虽然离我而去，但从书中汲取的精神力量却成了我的财富。在阅读小说的同时，我在本子上记下许多美好的词句，有空就翻看翻看。故事背后的人物形象，也深留在我的脑海里，并不时回放。直到45年后的今天我还能记得这段情景描述：“秋日的斜阳无力地照在东窗外面的葫芦架上，给黯旧的窗纸投上斑驳的叶影……”

　　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青春之歌》给了我精神的洗礼和诸多美好的想象，从此烛照我克服万难，向着光明的前途孜孜不倦地奋斗，在为社会竭诚服务的同时也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现在，我仍然保持着一种状态：“日远东窗网已上，外出归罢改宏章。年年煮字年年淡，每每收摊每每忙。最使血流冲快感，凡临梓土顾八荒。寒暑往来循环过，永做爬坡赶脚郎。”

　　时光里的缺憾

　　左世海

　　卧室的花盆里不知几时长出一株绿绿的嫩苗，起初，我们以为它是一株什么花卉，后来嫩苗越长越大，才看清原来是一株野生西红柿。

　　拔掉算了，这有啥用？我提议。妻子却抚摸着细小的叶脉，迟疑着说：“好赖也是个生命，还是留着吧，反正花盆也是空的，让它给屋里增添点绿色，也不错。”

　　我听从了妻子的建议，但也没有给予它太多的关注，只是在侍弄别的花卉时，顺便给它浇一点水罢了。没想到过了不长时间，西红柿苗竟然长到一尺多高，顶端还结出几朵黄色的花蕾。

　　妻子见后欣喜万分，她一边找来细竹竿给西红柿搭架，一边笑着对我说：“你就等着瞧吧，过不了几天，上面就会结出一些小西红柿来。”

　　然而，又过了许多时日，花蕾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枝头上却没有一丝挂果的迹象。

　　每天观察西红柿苗多次的妻子，似乎有些失望。我也感到疑惑不解，但为了开导妻子，我只能牵强附会地安慰她说：“不结果这很正常啊，这和咱村里种的那种‘麻子’一样，可能也有雌雄之分，雄性麻苗就只开花不结果，雌麻苗才会结麻子，这一株西红柿苗怕就是那种雄性类的吧。”

　　妻子听了将信将疑，脸上满是惋惜的样子。

　　不久，岳父从村里来，他一眼看到花盆里的西红柿苗，端详着，不由皱起了眉头。

　　妻子见了，上前说：“这是一株雄西红柿，不会结果的。”

　　岳父听后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说：“纯粹瞎说，我活了大半辈子咋没听过西红柿苗还有雌雄之分。”

　　“那为啥只开花不结果呢？”妻子蒙了。

　　岳父环视了一下房间，微微一笑说：“亏你们还是读书人，咋连这个道理都忘了，开花需要授粉才能结果呀！这和种在院里的西红柿不同，院里的西红柿开花后，有风或蜜蜂蝴蝶一类的东西传递花粉，可你们房间里不说没风，就连只苍蝇蚊子都没有，咋给花儿授粉？目前唯一的做法就是人工授粉，尽管误了挂果最佳时期，但还有结几个果实的希望。”

　　我和妻子听了恍然大悟。

　　岳父找来一个带棍儿的棉球，将棉球伸到每朵花的花蕊里轻轻点了点，直到把所有的花蕊点过后，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果不其然，几天后，我看到凋谢的花蒂上，出现了一个米粒大的绿球，又过了几日，绿球竟然长到了鹌鹑蛋大小。学着岳父的样子，我开始每天关注西红柿的成长情况，只要看到有新绽放的花蕾，就用棉球给它们授粉。到秋末西红柿苗枯萎之前，枝头上竟然挂了5个核桃般大小圆嘟嘟的鲜红果实。

　　下班没事的时候，我常常搬了椅子，坐在那株西红柿前，望着仅有的几个果实沉思。我想，假如时光能够倒流，在西红柿苗刚开花的时候就进行授粉，其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呢？假如，不是岳父前来提醒给西红柿苗人工授粉，一任西红柿花开花谢，空留枝头，那会不会是一种生命最大的缺憾？

　　但假设终归是假设，毕竟时光不会倒流。

　　时光流逝，岁月无情，但愿我们的人生，少些这样的缺憾。

　　记忆深处的爱

　　柴月娥

　　九月九日重阳节那天，父亲一直说胃不舒服，我陪着他到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开了些药让回家养着。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猛抬头看见父亲，背佝偻得如煮熟的大虾，面色如霜打的茄子失去了光泽，头发亦如被羊群践踏过的草地，稀稀拉拉的，我的记忆一下子回到遥远的童年。

　　小时候的我胆子小，那时我们住的是老房子，分里外院，我们住里院，我想去外院和别的孩子玩，又不敢下二门院的石阶，父亲总会伸出他那双满是老茧的大手，轻轻扶我下去，摸到父亲手上的老茧我好像摸到了依靠。

　　大门外有一堆像小山一样的土堆，听说是生产队垫羊圈用的，孩子们都在土堆上玩,我却不敢靠近土堆，更别说玩了，于是，父亲牵着我的小手一次一次上到土堆的最高处,又一次一次牵着我的小手下来，终于土堆变成我的领地，我自如地上上下下，感受着那份羡慕已久的快乐。

　　那时候，父亲会在下工后，把我放在他的肩上出街遛弯，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好像我就是他最大的骄傲。那时的父亲强壮有力，身子就像家乡的白杨树又直又壮，父亲才是我最大的骄傲。

　　岁月如梭，不知什么时候，父亲背驼了，眼花了，头发也白了。

　　有一次，我趴在父亲背后，问他还能背动我吗？父亲摇摇头，满眼都是失落。

　　路边的音响正在播放王琪的《万爱千恩》，“是不是我们再撒撒娇，你们还能把我举高高……”

　　我知道你不能再把我举高高，但是，我一定会陪你变老，我是你最有力的拐杖。

　　《同题阁》下期主题：手机·微信·朋友圈（题目可自拟，投稿邮箱：dtyunga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