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父母那里时,我总要先在门口顿一顿,抬头看看悬挂在门头上的那块醒目的“光荣之家”铜匾。
这块匾是山西省人民政府颁发的。前些年,因为拆迁的缘故,父母搬过两次家,好多旧的家具都替换掉了,但这块铜匾一直挂在门头,我知道,那是父亲永远的骄傲。
19岁那年,父亲离开村子,去青海格尔木当兵。很多年以后,他还常常忆起那个上午,他的脸兴奋得如同胸前的大红花。奶奶紧紧攥着父亲的手,不舍得松开;爷爷则反复叮嘱他:“五子,去了部队千万要踏踏实实。记住,咱们老周家祖祖辈辈是农民,做啥事靠的都是本本分分。”
到了格尔木,父亲才知道条件的艰苦。但他始终记着爷爷的话,认真学习,刻苦训练。由于父亲能吃苦、肯钻研,他如愿当上了一名汽车兵。青海长云、西域雪山,他如同古诗中的征人,穿行于祖国广袤的西部,运送战备物资。有一次,汽车抛锚在荒无人烟的公路上,从烈日如炽的中午,到边风呼啸的长夜,肚里咕咕叫个不停。同车的战友说,路上见到有放牧的,咱要不想办法去抓只羊吃?父亲摇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由于出色完成运输任务,父亲于1973年被荣记三等功,消息传回村子,乡亲们敲锣打鼓为家里送去喜报,听说那天爷爷笑得最开心,他的儿子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
我出生那年,父亲转业回了地方。他带回来的,只有那张三等功的证书。记忆里,父亲常常摩挲那张证书,并反复告诫我:做人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有次我在路上捡到个书包,里边的本子和钢笔让我很是心动,我真想把它留下来。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他领着我走了好几里路,找到了本子上所写的学校,把书包还了回去。我哭闹了好久,父亲只是说: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打主意。那时我只觉得父亲不近人情,特别讨厌他。然而,在以后的四十多年里,父亲的那句话,却时常回响在我心头。每当我看到有人因贪婪而滑入深渊时,便庆幸有着父亲的教诲。
父亲现在行动有些不便了。我去看望他,他已不再叮嘱我,因为有些东西,已经融入血液里。我让儿子踩着凳子,把门头上那块“光荣之家”牌匾擦拭干净。父亲拄着拐,看着那铮亮的铜匾,他的笑脸就像19岁那年一样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