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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子落

王祥夫

  我小的时候很笨,总是一听到那首《高高的兴安岭》,马上就会想到从老家寄来的松子,当然从老家寄来的不单单是松子,照例还有松蘑或榛子蘑和松花粉。有一回居然还寄来了冻得结结实实的黏豆包,黏豆包很好吃,但必须得冻着,吃的时候再化开,还有那种冻秋梨,黑不溜秋,个儿不大,但就是好吃,放凉水盆子里化一夜,梨的外边便是一个冰壳子。

  到了冬天,我的故乡东北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箱,几乎是什么都可以放在院子外边冻着。过年包饺子,包了一箔又一箔,包了一箔又一箔,然后一箔一箔地都冻到外边去,冻结实了再放到口袋里,一口袋,再来一口袋,好家伙,还不行,那就再来一口袋。“一口袋饺子”,饺子以一口袋两口袋论,只有东北人才有这个词语,别处能这么说吗?放在院子里的冻饺子一直可以冻很久,吃的时候取回来下锅煮就是。东北人的口音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客人”叫“且人”,“且人来了,求饺子去,咱们下饺子吃。”这个“求”的声调是三声。其他地方的人们放爆竹,而东北在极寒冷的天气里是洒冰花,提几桶水,用瓢舀上往天上洒,洒上去是水,落下来即刻便是小冰粒,你根本就不用担心把衣服给弄湿了。

  有一次和朋友们喝酒,要了炸花生米和炒松子仁,结果松子仁很快就被吃光,而后再要一盘,又很快吃光。可见松子是好吃的。有一种北京小肚,名字就叫“松仁小肚”,肚子里就有松仁,切大薄片以之下酒,可真好。而松子的正经吃法在于只吃松子,一口酒,用手撮一撮松子放嘴里,可真香,这也真够阔气,得炒直径一尺半的大盘子松子恐怕还不够。松子烙发面饼也不错,发面饼很寻常,但只要是两面粘上松子,那简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吃拔丝山药,要多加点松子在里边,这个拔丝山药不赖,真香。

  我上山,比如说上北岳的恒山——我其实不怎么爱爬山,但朋友来了总是要陪着去,每去一次,到了山下,心里就会说别上了别上了,但两条腿又忍不住动了起来,我要去看看上边的松树。北岳恒山的松树可以说每一株都是伟丈夫,黄山的老松是扭曲入画,而恒山的松树不管那一套,我就是一直往上长往上长,你扭曲好看,我直溜伟岸更好看。恒山之上,五六个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松树也都是直的,又直又粗又壮,“粗直壮”三个字它都占了。可是呢,我想看看它结的松子能吃不能吃,在树下找落下来的松球,松球可真不小,但里边的松子却太小了,有人说这是公树,松树还分公母吗?这个我不知道,得找机会向植物学家们请教一下。

  我没事写字,特别喜欢写的两首诗是唐诗,一首是:“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另一首就是韦应物的那首《秋夜寄邱员外》末了那两句:“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月色下的群山,松子落了,一个,又一个,从枝头落下,轻轻地落在了树下,这夜可真安静。

  我是喜欢安静的,但现在去哪里可以寻找到这份安静,也许只有在山上,静到可以听见松子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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