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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水瓶

杨刚

  一位朋友的微信昵称是“云天水瓶”。有人说,微信昵称是一个人的电子名片,在显示个人信息的同时也透露着个性、趣味等。此说有一定道理,我觉得“云天水瓶”就比较对应我这位朋友的风格。看到这四个字时,我还总是想起当年一位老师用一个学期的课时讲授禅和诗两种文化现象的交流融合,其中就有“云天水瓶”“水穷云起”“舟载明月”等典故,让同学们感受中华文化的博大与魅力。

  “云天水瓶”出自中唐李翱(772—841)的《赠药山高僧惟俨》二首之一,“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该诗收录在《景德传灯录》卷十四。《景德传灯录》是我国第一部以“传灯录”命名的禅宗史传,也是文化经典,北宋道原撰。今天以中华书局的版本为权威。《景德传灯录》自问世以来,颇受宋代教坛、文坛重视,文人阅读蔚然成风,司马光、苏轼、苏辙、程颐、程颢、朱熹等都留下了相关的文字记录。以记言体记录师法传承的撰述方式也被理学家吸收,后来朱熹的《伊洛渊源录》、黄宗羲的《宋元学案》《明儒学案》、万斯同的《儒林宗派》等,都效仿《景德传灯录》体例而成。

  李翱,字习之,是韩愈的弟子,唐代文学家、哲学家、诗人,北魏著名政治家司空李冲的十世孙。这位崇儒排佛、大力推进古文运动的显赫人物,在试图重建儒家的心性理论、主张言行应以儒家的“中道”为标准之际,对佛家也有接触。《景德传灯录》记载,李翱曾经追随禅宗大师药山惟俨(737—834)求道。《赠药山高僧惟俨》就作于他见惟俨之时,给后人留下了云天水瓶的典故。

  李翱是在刘禹锡之后到今天的湖南常德任朗州刺史,听说州内的药山有位高僧惟俨,便前往参请。进入药山时遇见禅师坐在树下只顾看经,并不理会自己。李翱性子有点急就说:“见面不如闻名。”说完准备离开。这时惟俨高呼一声“太守!”“哎!”李翱情不自禁地应声而答。“太守何以重视声音而轻贱眼目啊?”惟俨问。闻此,李翱知道这和尚不简单,忙拱手拜谢,并提出“如何是道”的问题。惟俨用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李翱不懂其意,于是惟俨说了一句“云在青天水在瓶”。一刹那间,李翱心中如云开雾散,恍然大悟,忻惬不已。

  大道无言,故无余说。云天水瓶引发了不少后世学人和禅子的褒赞。极有气势者如宋代北海心的吟偈:“云在青天水在瓶,平生肝胆向人倾。黄金自有黄金价,终不和沙卖与人。”

  云在天上是自然的,水在瓶中也是自然的。云天水瓶都是事物的本来面目,没有特别之处。只要悟见自己的本来面目,也就明白了什么是道。云在天空自由飘荡、随意逍遥、卷舒自如,象征着无拘无束的生活与闲适悠远的心境;水在瓶中清光可鉴、纯净透明、恬静安详,象征着安逸自在的生活与空寂澄明的心境。于生命个体而言,一个人不论处在什么样的情境,都要自在、充分地把握住此时此刻。

  惟俨以手指上下,研究者说这是惟俨试图表达天地宇宙,是一个问话者和解说者同时在场的时空概念。当抽象的肢体语言费解时,惟俨借用了双方都能看到的具体景物来作阐释。可以想象那一刻,惟俨、李翱二人面对面之际,天空正好有白云飘过,脚边正放着一个装满清水的净瓶。惟俨用两个“在” 字来描述云和水的状态就是告诉李翱,“道”只能通过人对具有时间性和空间性的“此在”的体悟来把握。这就是人们常说的 “大道只在目前”。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士籍作家赫尔曼·黑塞(1877—1962)在著作《悉达多》中探讨了个人如何在有限的生命中追求无限的、永恒的人生境界的问题。在小说的最后几章,悉达多逃离了他生活的环境,来到多年前曾经横渡过的那条河,终于为解决变与不变、有限与无限的问题而找到了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事物——河水。这时,河水成为生命的象征,成为当下和永恒的结合体。在河水里悉达多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套用李翱的诗句可谓“云在青天水在河”。

  12个世纪前的李翱见过惟俨之后脑洞大开了,提笔写诗也如惟俨一样“无余说”,《赠药山高僧惟俨》只描述了松下老僧阅读经书的场景以及云在青天水在瓶的画面。今天,对云天水瓶自有感悟的人大概才欣然用这个典故做电子名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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