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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蛋碰糕

刘富宏

  鸡蛋碰糕是流传于山西北部黄土高原地区的一则笑谈,版本不一,细节各异,折射了这一地方老百姓过去清苦岁月里拮据而无奈的真实生活。许多外乡人或许不知道所以然,那就来说一说鸡蛋碰糕。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糕是一种食物,是这方天地人们独特的餐桌上的主食。糕是由农作物黍子而来,黍子与谷子相类似,但结的是散穗,形状是一边倒一大把。说得形象一点,好似现在妇女们脑后的一缕散发,风吹起来一飘一飘的。谷子去皮可以吃粥,或稠或稀,而黍子只能吃糕。黍子的颗粒比谷子大一倍多,油光铮亮的。去皮,黄澄澄的,磨成面,黄灿灿的,做成糕,黄湛湛的,叫作黄糕。当然在过去粮食短缺的年代,人们也常常直接把黍子连皮磨成面蒸糕,叫黍子糕,口感较为粗糙,也没有黄糕的色泽和味道。讲究的是黄米糕,金黄金黄,软糯筋道。据说好的黄米糕蒸好后,扯起来能从灶头拉到门口,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但足见其好。最讲究的是油炸糕。就是把糕像饺子或者是烧卖一样包了馅儿,用麻油炸了吃,这是最上档次的一种吃法,往往要在重要节庆日才吃,寓意节节登高、步步高升。

  糕是蒸着吃,具体做法是:把糕面兑水和成干粉状,撒放在笼屉里蒸,蒸好后再用手用劲捣(俗称“搋糕”),形成光滑的一大块,根据各人的食量分而食之。糕是我们这地方人们最重要的吃食,有一句民间谚语云:“三十里莜面四十里糕,二十里面条饿断腰。”形象地对比了三种吃食的能量。可见糕的耐饥扛饿。

  自古以来,吃什么饭都是需要有菜来就的,鸡蛋碰糕就是以鸡蛋当菜就糕吃。肉泡糕是最好不过,当然没有肉的话大烩菜佐糕也不错。但是,在过去困难的时候,吃饭常常是没有菜可以就的,鸡蛋就尤其珍贵了。炒鸡蛋、炖鸡蛋、煮鸡蛋、咸鸡蛋就糕是上好的美味,并不能经常吃到,可以说糕常有,鸡蛋却不常有。这样就衍生出鸡蛋碰糕的许多故事。

  鸡蛋碰糕有多个版本。比如,一家人六七口,蒸熟了糕,但没有菜,就煮了一个鸡蛋。一个鸡蛋这么多人怎么分?没办法,就把鸡蛋放在一个盘子里,大家吃糕时去跟鸡蛋碰,你碰一下,他碰一下,心里想着鸡蛋的香,就把一顿饭吃罢了。结果是糕吃饱了,鸡蛋却剩下来了,下一顿还能继续。还有一说是,把一个鸡蛋用线吊起来,一家人去碰。我想这是说笑话,一颗煮熟的鸡蛋,用线吊起来去碰,任怎么说是不经碰的。有如此说法,是形容鸡蛋的珍贵和就糕吃的无奈,也是属于逗趣吧。但,鸡蛋碰糕就这样流传了下来,每说起,乡人们总是津津乐道。

  鸡蛋有多种多样的吃法,但困难年代很是稀缺。记得小时候,只有过时过节,或者家里来了客人才能吃到,但吃鸡蛋的记忆令人无法忘却。这里介绍几种鸡蛋就糕的吃法。炒鸡蛋,是在鸡蛋里加上葱花或者韭菜,一家人最多炒上两颗,鸡蛋炒成饼状,切成小片,分到碗里只有几片,一顿糕就吃得蛮香。要说大葱和韭菜炒鸡蛋那可是家乡的名菜呢。煮鸡蛋,也不可能每人一颗,而是一颗鸡蛋切成几牙儿,每人分一牙儿。分到的鸡蛋用酱油、醋或盐水拌起来蘸着汤就糕,那也是美滋滋的一顿饭。炖鸡蛋是把鸡蛋打在碗里搅匀,和上葱花,然后一起在糕锅里炖,往往糕熟了,鸡蛋也熟了,炖好的鸡蛋像糨糊状,每人分上两三小勺,把糕滚蘸上吃,也是倍儿香。还有一种咸鸡蛋,是将鸡蛋用盐水腌制后煮了吃,吃糕的时候,分上一牙儿,吃一口糕,咬上一点鸡蛋,一顿饭就这样吃罢,也是无比享受的。平常的日子里如果能吃到几次这样的鸡蛋就糕,那生活就是蛮不错的了。那时候,炒鸡蛋和炖鸡蛋里还要掺上一些玉米面,鸡蛋少,是为了吃着充裕。

  鸡蛋碰糕有许多趣闻,人们街谈巷议说不胜说。有一伙人在一起闲聊,有一人说,他们村过去有一个人,一颗咸鸡蛋就了七顿糕。每天吃糕时,吃一口糕舔一下鸡蛋,整整吃了七顿。这时另一个人说,那算啥呀,我的爷爷一颗鸡蛋吃到第七天了,才刚刚露出了鸡蛋黄儿。这些笑话似的故事,其实也并不全是笑话,这是过去岁月真实生活的反映。还有一个人说起了过去吃糕没菜,更寒碜。他说,记得有一年,有一天中午他妈蒸出糕了,不说没有鸡蛋,连别的菜也没有。他们院子里有一棵杏树,正好也是杏儿快熟的时候,他们就摘了几个杏儿就糕吃,一口糕一口杏儿,酸甜酸甜还挺好吃。还有一个故事说,一家农户招待客人,女主人蒸好了糕,炒好了鸡蛋,鸡蛋在灶台上的盘子里扣着。这是上待客人的饭菜。可她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嘴馋,隔一会儿就揭开盘子取一片鸡蛋吃,她就吼孩子,说,不能吃了,不能吃了,你一会儿把鸡蛋吃完了,你让客人吃啥呀。这时正好客人推门进来,听到此话,赶紧说,没事,没事,有啥吃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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