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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书耳语

祖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阅读不再是一件轻松的事。细究个中缘由,非因忙,非因懒,非因懈怠,而因视力每况愈下。

  年纪渐渐大了以后,身体就失去了和谐、蓬勃的状态,前半生种下的因,后半生开始结果,就算诸般节制,但凡上了年纪,该升的大概率会升上去,譬如血压、血糖、血脂……该降的也会不可阻挡地降下来,譬如视力、听力、体力、记忆力……而首先便是视力的下降。

  年轻的时候,我的视力极好。都说年轻时视力越好,老了以后退化就越快。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因果,但我视力的危机确实早早就显现了。多年以前,去眼镜店配眼镜,验光的结果是既老花又近视,是配老花镜还是近视镜呢?这让我犯了好一阵难。验光师不建议配近视与老花兼备的眼镜,说对眼睛不好。于是,我配了老花镜若干,办公室、书房、卧室各一,需要的时候伸手可得。

  从此,在书本与眼睛之间便凭空多了一副老花镜,使我衰退的视力短暂回归到年轻的状态,它骄傲地凌驾于耳朵与鼻梁之上,初时觉得字字澄明,久了便感头晕眼花,眼睛、耳朵、鼻梁都受累。从不戴眼镜的人,委实难适应这劳什子。

  凡事一吃力,就失掉了趣味,也就难以为继,渐渐就把书本放下了。手和眼放下了,心却放不下,知道读书的重要,于是买书就成了癖。我像一个守财奴,看案头的书越堆越高,书橱里的书越摆越满,就像看着银满柜、粮满仓,内心便有了金玉满堂、米烂陈仓的殷实感。

  “只要你一小时不看书,历史的车轮将从你的脊椎上隆隆驶过,把你碾成一张煎饼。” 一位学长曾在演讲会上这样告诫学弟学妹。这话初听有些夸张,细思却不无道理。有一种东西是与疾病呈完全相反的走势,它来得缓慢,去得迅疾,徐徐累积,滔滔流逝。每到深夜,万籁俱静,我似乎都能听到滚滚东去的声音,那声音在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仿佛在警醒掩耳盗铃的人,未经阅读的书终究成不了腹中书。

  眼睛不中用了,耳朵还是灵敏的,我开始尝试用耳朵博“览”群书,通过央媒“云听”平台,我听阿来的《尘埃落定》,听徐怀中的《牵风记》,听梁晓声的《人世间》,听毕飞宇的《推拿》,听刘慈欣的《三体》,听长篇纪实文学《中国北斗》,听康震解说诗词,听大唐简史……很多过去眼睛不曾看、不想看、没看完的书,我都用耳朵有滋有味、毫不费力地“看”完了,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窃喜。

  听书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看书是一件郑重的事,需要放下一切,心无旁骛、正襟危坐地看。听书就随意多了,可兼顾其他,晨起洗漱、上班通勤、傍晚散步,甚至入厨烹饪都是听书的好时间。一个个跌宕起伏的故事、一段段悲喜交加的人生、一篇篇构思精妙的文章,使闲暇时间变得荡气回肠,让厨房与路途开始活色生香。

  听书还治好了我长期失眠的顽疾,这算一项意外收获。睡前不宜听小说,小说太纠缠、太激烈,不利于睡意的培育。睡前宜听散文,散文篇幅精短、情绪安定、节奏舒缓,就像一首催眠曲,使人身心松弛,催人安然入梦。

  某日清晨醒来,看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音频播放界面,想起昨夜听陈忠实的散文《追寻貂蝉》,开篇即是“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极尽笔墨写米脂的婆姨如何美、绥德的汉子如何俊,吊足了人的胃口。饶是如此,我还是在作者对米脂婆姨美貌的铺陈中沉沉睡去,至于米脂的婆姨和貂蝉是什么关系,为何要追寻貂蝉,追寻的结果如何,早晨回忆,一片茫然。显然,失忆的地方即是睡眠的开端,这沾枕即睡的奇效让人难以置信。

  夜晚听书是放牧式的,你说你的故事,我做我的梦,各行其是,无法交融。白天听书则是沉浸式的,颇有些耳语的意味,一个窃窃私语,一个心领神会,这才叫“金风玉露一相逢”“高山流水遇知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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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书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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