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的时候,母亲送我到车站。天色尚早,薄雾笼罩着天际,迷迷蒙蒙的,高铁站里却已然挤满了即将远行的游子。她帮我拉着行李,利落地领着我穿过往来的人流,嘴里还在念叨着让我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到了记得给她打电话。
我早已不是第一次离家的少年,可她还是会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殷切嘱咐,就好似多说一遍,就能为我多披上一层坚硬的盔甲,替我抵挡所有的风雨。直到走到安检口,她才把行李交到我手上,动作却陡然慢了下来。“好啦,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记得给我们打电话。”她搓了搓手,再次对我说道,而后慢慢逆行退出了排队的人群。过完安检,我转过头,不出意外地在人群那边找到了那道依旧凝望着我的身影。见我看过去,她又向我挥了挥手,脸上依稀带着笑,可是距离有些远,我看不清那双眼眸里是否潜藏着落寞。我突然很后悔安检前不曾拥抱她。
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也曾这样凝望过她的身影。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搬到现在的小区,而是居住在父亲工作的大院。她因工作的原因常常要去外地出差,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尽管时间早已冲淡了过往的许多细节,可我被父亲抱着趴在窗边凝望着她离去的画面却被长久地定格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时,我总是会沉默地注视她走远,直到出了院门,走过拐角,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才转身扑进父亲怀里号啕大哭。很多年后我才知晓,原来那时,母亲也知道我总是趴在窗边望她,可她不敢回头看我。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一转眼,那个曾经总是在风雨里奔赴远方的事业女性,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可以安稳地长留故居。她褪去了身上多年坚硬的外壳,展露出内里一汪温柔的湖水。可曾经稚拙无助的女孩也已悄然长大,独自踏上了去往未来的征程。
我们终究在不同的时间里,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而今,独在异乡的我时常会想起她,想起她温暖的手牵着我蹒跚前行,有时我耍赖坐在地上,她会佯装生气地拍拍我的脑袋然后抱着我向前;想起她拢起我的长发编成一缕一缕的小辫,最开始的时候似乎也是被拉痛过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就编得又快又好了;想起我读书时她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为我准备早饭,到我醒来时总能在灶台前看到那道忙碌的身影;想起我上大学报到,她送我到学校,沉默地陪我走过宿舍、食堂、教室、图书馆,像是要记清每一个细节,好让自己能在梦里描摹我生活的点滴,神情骄傲又落寞。
我们终究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却又始终将对方记挂在心里,那种牵挂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聚与别离中变得越发厚重。我很幸运,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有爱我的所在,有我的家。每次放下行囊,循着印记拼命地奔向母亲的世界,就能找回精神上久违的温暖与安慰。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唯愿天下所有母亲平安长乐,在每一个平凡或是不平凡的日子,幸福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