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若不是那些书,我生活在这间小屋子里迟早会抑郁的。
小时候,我常趴在窗台上,看着弟弟妹妹和邻居家的小朋友们,他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儿唱着歌背着书包去上学。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我就把脸贴在玻璃上,直到呵出白雾模糊了视线。时间给予我的只有孤独寂寞,在那个时候我爱上了书。我不能走路,但我的心会跑、会跳、会飞——是书给了我一双隐形的翅膀。
姥爷是我人生中第一位启蒙老师。每次他下班回来,等不及把身上的煤尘掸干净就坐在我床边,用粗粝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点着教我认字。他认得的字也不多,教得磕磕巴巴的,却格外认真。“这个字念‘人’”,他说,“一撇一捺,就是要互相支撑着才能立住。”
认的字多了,我就开始啃弟弟妹妹的旧课本。那些被橡皮擦得发毛的书页,成了我最珍贵的宝贝。遇到不认识的字,我就查那本掉了封面的字典。字典被我翻得卷了边,像一块烤酥的烧饼。
记得第一次读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哭湿了半个枕头。保尔在冰天雪地里修铁路的画面,和窗外那棵歪脖子树重叠在一起。他瘸着腿也要往前走,我虽然不能走路,却在书里走遍了千山万水。
现在我的床边堆满了书,阳光好的时候,灰尘在光柱里跳舞,我就安安静静地读书。读到入迷处,连饭都忘了吃。
前几天整理书柜,发现那本旧字典还躺在最底层。它陪伴我走过漫长的岁月,成为我的良师益友,看到它就不由得回忆起姥爷教我认字的场景,翻开后看到扉页上姥爷写的字,我忽然想起他说过,煤矿里最黑暗的地方,也会有人戴着矿灯走下去。
是啊!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张床的位置;我的世界又很大,大得能装下保尔的乌克兰风雪,装下海伦·凯勒的波士顿花园,装下唐诗里的月亮,装下托尔斯泰的俄罗斯草原。
这些年来,我陆续拿到了几个文凭。每次把证书捧在手里,都觉得沉甸甸的——那不只是几张纸,它们的背后是无数个在台灯下度过的夜晚,是姥爷粗糙的手掌,是弟弟妹妹省下的钱给我买的新书。
如今我仍然走不出这间小屋子,但每打开一本书,就是推开一扇窗。书页翻动的声响,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