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人说事
春浅草嫩,迷迷离离。无边的春草,在袅袅婷婷之间,成就着那一抹亮眼的春色。
残雪仍有痕,花信尚未至。带着一颗寻春的心,姑且先去唐诗里寻觅,寻觅一番春草的世界。
燕草如丝,风起处,牵动的却是少妇的离愁。“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李白笔下的春草,连着远方的戍卒;少妇眼前的碧丝,分明又是天各一方的离人。唐诗里的春草,缠绵婉转。而韦应物笔下的春草,放旷而孤寂。幽草涧边生,黄鹂深树鸣,一簇簇,一声声,唤着渐起的春潮。唯有晚来的春雨,密密敲击着野渡的孤舟。“春草秋风老此身”,家贫的刘商,愿意伴着春草长醉;潇洒的李远,愿意在春草的深处,摆那一盘朦胧的棋局。唐人心中的春草,一吟三叹,摇曳生姿。
大唐的天幕之下,春草的柔弱,从来不是颓唐的意象。幽怨,毕竟只是唐人小小的插曲。高骈可以高吟“草色青青柳色浓”,也可以弯弓引箭,一发联翩坠双雕。塞外春草,虽然撩拨着从军儿郎的万里乡心,但是,卷旗出关门,夜战洮河北,哪里又能够动摇“不教胡马度阴山”的万丈豪情。“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的一曲春草,唱出了唐人的另一番春草世界:豪迈而坚韧。见惯了大漠孤烟,置身于长河落日,百战穿金甲,飞将踏关山,何须怨玉门关春风不度,却原来醉卧沙场依然有春草相伴。一曲羌笛,应是长安遗韵;几通金鼓,无边春草也会化作杀气阵云。
金戈铁马,是唐人春草之曲的华彩乐章。而唐人的情思,向来也借春草表露和抒发。渭城朝雨,柳色泛青,一杯酒尽,眼前的春草遂化作点点离愁。前路漫漫,唯一相随相伴的,只有且行且在的春草。“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孟郊笔下的春草曲,成了千百年来无数游子心中永恒的春草!年年看见春草,年年便记起母亲手中的针线,年年更忆起慈母灯下缝衣的点点滴滴。无边无际的春草,是唐人心中浓浓的情感线,更是唐人穿越时空的感恩曲!
长在唐诗里的春草,幽婉而缠绵;长在唐诗里的春草,豪迈而激越;长在唐诗里的春草,感恩而又满蕴离愁。其实,唐诗里的春草,明丽却又迷离。
身居钱塘的白居易,最是准确地捕捉到了春草初出时的情状:“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春嫩尚需浅草扮,迷离的春草,没了马蹄,绿了春景;掩了天际,醉了人心。敏感的韩愈,最是准确地描摹出了迷蒙雨中春草的娇羞:“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小雨如酥,碧草承露;草在雨里,春藏草中——白居易的春草,迷了人眼;韩愈的春草,酥了魂魄。
唐诗里的春草,瑰丽多彩,仪态万方。春草,是李白酒杯里浓稠的盛唐;春草,是张旭笔端淋漓的狂草;春草,是公孙大娘劲拔的剑舞;春草,是陆羽山野之间采撷的一杯碧绿;春草,是薛涛相思笺上一朵带泪的桃红;春草,是梨园教坊余音绕梁的霓裳羽衣曲。
年年春去,年年春来——活在唐诗里的春草,年年点缀着中国人永恒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