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应景的食物,自然应该是元宵。元宵,披一身雪衣,珠圆玉润,默默点缀着人们节日的快乐。
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无论南方北方,都有元宵可吃。四川有赖汤圆,江浙一带有酒酿园子。一颗一颗实心小汤圆,珍珠米似的,煮熟之后,搁一点儿桂花,添一点儿酒酿,立时便香糯可口。北方元宵,只要临近元宵节,点心铺子里现做现滚。北京的稻香村,元宵节前买汤圆,有经验的顾客会掐着点儿去,算计着要买“头茬儿”货。元宵放进包装袋里,提溜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蹭掉一层糯米粉。北方的元宵,一般比南方的元宵个头要大。但是,湖南常德的肉馅大汤圆,形状赶上了小馒头,堪称元宵家族里的巨无霸,当地人拿它当早点,胃口小的人吃一个,管饱。
白白嫩嫩的元宵,做起来并不容易。饧好的糯米团,揪成一个一个匀匀的剂子,两手配合着,把剂子套成薄薄的元宵皮,有一点像是包饺子的做法。套好皮儿,包进馅儿料,再一边儿封口一边儿在手心里揉搓成圆子。生手套皮儿,不是太厚就是太薄,拿这种皮儿包元宵,要么穿底露馅儿,要么皮儿厚难吃。如果在元宵铺子里做伙计,这个手艺,少不了挨师傅的骂。
除了包,元宵另一种做法是滚。在雪白的糯米粉里放好馅料,像冬天滚雪球一般,慢慢用糯米粉将馅子包裹严实。许多店铺现在都用机器来滚元宵,可是,上海豫园里的宁波汤团店,仍然保留着手工滚元宵的传统。店员端着盛满雪粉的大笸箩,两臂轻轻地摇晃着,笸箩里的小球球,有节奏地悠过来荡过去,先是薄薄一层“纱衣”,渐渐加厚,霜一层雪一层,一阵阵雪雾起处,跟着滚出一只只白胖可爱的元宵来。一些在店里用餐的食客,会端着碗,站在滚元宵的店员跟前,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看到浓处,拿勺子在碗里一划拉,空空如也,赶紧返身踱到柜台前,再来一碗。
比起饺子馅来,元宵的馅料要丰富得多。鲜肉、蛋黄、蟹粉、干果等等,荤素均能够做馅儿。扬州东关街上有一家四喜汤圆店,所谓四喜,其实不过是四种馅料的元宵,芝麻、豆沙、荠菜、鲜肉。荠菜在南方一向是做馅儿的主力,荠菜包子用它,荠菜馄饨用它,荠菜元宵还是离不开它。尤其巧妙的是,许多馅料只要换一换“包装”,摇身一变就成了另一种食品。譬如荠菜、豆沙、鲜肉,每年清明前后,它们都会被巧妇包进青团中,成为人们踏青赏春时的细巧点心。假如可以自选元宵馅料,我所中意的应该是春笋荠菜馅儿。开春在竹林里现挖出来的笋头,细细剁碎,和着新鲜的荠菜拌在一起,稍微加一点点糖盐,包进一个个雪丸之中,春天就此浓缩在了舌尖之上。
宁波人以宁波汤团为傲。传统的宁波汤团,一定是叫做“黑洋酥”的元宵。所谓“黑洋酥”,其实就是黑芝麻猪油汤团。皮儿薄馅儿大,一口咬下去,先就闻见芝麻浓郁的香气,羼了猪油的黑芝麻粉,油润细腻,带出了新鲜糯米粉的米香,挑动起人们浓厚的食欲。“见说谁家滴粉好,试灯风里卖元宵”,古往今来,元宵节里焉能少得了元宵。
掰着指头细数,立春有春饼可吃,清明有青团可吃;端午时人们包粽子,冬至时人们吃饺子;中元节蒸花馍,中秋节吃月饼——数来数去,似乎唯有元宵节时吃的这种东西,与节日本身同名!端午没人叫成“粽子节”,中秋节没人叫成“月饼节”,唯有元宵,与节日共享“命名权”,巧不巧,应工应卯,堪称舞台上字正腔圆名动九霄的角儿!
吃罢了元宵,意味着这一个年也就过完了。珠圆玉润的元宵,给年画了一个句号。
盖因如此,人们总是时时怀念元宵节吃元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