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又见奈良》已于3月19日全国公映,该片由河濑直美、贾樟柯监制。在导演鹏飞的镜头中,战争遗孤这一群体悲情却不煽情,寻亲的悲伤哀婉克制,在文化差异和语言不通的处理上,还加入了些适当的幽默感,带领观众温和地走近战争遗孤的现实生活。
《又见奈良》的故事聚焦的是日本遗孤。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日两国邦交正常化,很多遗孤返回日本寻亲,这其中就包括被奶奶陈慧明收养的遗孤陈丽华。然而,多年过去,一直跟养母保持着亲密来信的陈丽华,突然没有了音信,这令奶奶不由担心和思念,年逾80岁的她,决定远赴日本奈良,开始了漫漫的寻人之路……
当奶奶终于找到一个跟养女相识的人,听他说养女回到日本寻亲,然而血缘鉴定失败,被日本家庭驱赶出门从此不知下落的事后,经历过战争风霜和丧子打击的奶奶,满眼都是心疼和眼泪。孩子在异国他乡,究竟遭遇了多少挫折和委屈,她只能从陌生人口中听闻一二。孩子的不知去向,一定就跟这致命的挫折有关系。回到日本的孩子,并未能成功融入日本的社会、未能找到日本亲人,一直都在流离辗转,被挤压至社会生活的最边缘直至消失不见,这对于母亲来说,是最为痛心的事实。
对于日本遗孤回到日本后的生活描写,《又见奈良》中没有很用力煽情的部分,通过生活习惯等方面的细微处,对这一群体做了内敛地展现。
回到日本的遗孤内心经历着双面的煎熬。一面是自己对中国文化的熟悉习惯,在片中,奶奶和小泽在寻找过程中遇到的日本遗孤,都操着中国东北口音,用装着卫星天线的“大锅”看中国的电视节目,唱中国的民歌招待客人。另一面他们又在尽力适应着故乡对自己的疏离,片中的主演小泽和男友去见男方父母时,父母觉得小泽是个中国人,对两人的关系加以反对。日本遗孤回国后,面对日本人的时候要自称日本人,面对中国人的时候又难掩亲切热情,认同上的撕裂、文化的夹层,这些细节都展现了战后遗孤回国后的现状。
在寻亲的过程中,影片始终没有让陈丽华现身,观众期望找到她,又只能从陈丽华书信的只言片语里看到她回到日本后的生活。
影片最后放着邓丽君演唱的日文歌,三人在奈良夜晚的街道上默默行走作为结束。现实中的无奈和悲情淡淡收场,三人在寻亲的过程中组成了一个家庭,留下了一丝温暖。
战争遗孤的题材很沉重,而《又见奈良》是用了举重若轻的轻松感去表达。影片开头并没有用真实影视资料去交代背景,采用了相对轻松的动画方式,将故事背景说明得通俗易懂,观众入画的心情也相对放松。
漫漫寻亲路的故事其实很哀伤,但观影后会发现,电影的基调不乏温情和幽默。陈奶奶去肉食店买东西,她与店员上演了一场逗笑的“动物模仿”。由于陈奶奶不懂日语,只能通过拟音和肢体动作表达,买羊肉学羊叫,店员也以同样方式回应,这些小设计让电影变得轻松有趣。还有小泽买回螃蟹后,奶奶偷偷摸摸地拿去在湖里放生,小泽却告诉奶奶这是海螃蟹,也在幽默中隐藏着隐喻的含义。
《又见奈良》没有被处理成悲苦的电影,但悲伤的情绪也表达了出来。养女陈丽华的某任老板,依旧记得她曾经很辛苦地做“豆腐甜甜圈”的工作,记得自己误会她偷东西赶走她的难堪往事,但却不记得她叫什么。养母陈奶奶也不知道养女陈丽华的日本名叫什么,只能吃着陈丽华曾工作过的地方的甜甜圈,体味陈丽华回到日本后的生活,其中一个镜头里,她得知自己的养女血缘鉴定失败被人赶走,生活过得不如意时,她的表情从委屈难过到关切心疼,没有台词,只有眼底的泪水和抽动的嘴角。日本遗孤陈丽华的孤独和被遗忘的悲情,在内敛的细节中晕开。
描述战争遗孤这一群体,之前的纪录片《一位日本遗孤对中国的不舍情缘》是以人文纪实展现战争遗孤对心灵故乡和血脉故乡的找寻过程,电影《唐探3》在结尾处则是控诉般地讲述遗孤遭受的命运不公,到了《又见奈良》的导演鹏飞手里,他用与愤怒剥离的表达,以内敛平实的半记录手法解读残酷的人生和时代悲剧,将战后遗孤的生存现状讲述得十分温和。
伴随着紧锣密鼓的祭祀鼓点,寻人进入了接近谜底的最高潮。然而,紧张的追索却依然无果,在电影的末尾,一个很长的长镜头,跟随奶奶、小泽和一雄排列行进在日本深夜的街道上,街道空荡荡的,他们默不作声,慢慢地前行。追求了这么久,也仍未有归宿。活着对于小泽、奶奶还是一雄来说,都太孤独了。然而他们身处同一宿命又能互相陪伴,却也不失为一种慰藉。
人生就如这沉默地行走,一直辛苦一直在追索;而答案和归宿,却永远藏在未知的未来。 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