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妙曼的轻纱，迎风舞动，丝丝缕缕，聚合又分离。像成堆的棉团，洁白、轻盈，一团连着一团，镶嵌在重峦叠嶂之间。抬头仰望，或登高远眺，或者等它们在山头静卧了大半天之后，突然动起来的时候追着看，又或者是飘忽的童年记忆里，某一段神话传说此刻冷不防冒出来，一下子得到了印证，再也不愿意走开。仿佛，曾经的神话故事就发生在这里，那些衣袂飘飘的神仙们，在云朵之间种草、逗鹤、下棋……在我们的眼前餐葩饮露，可惜的是，我们的凡胎肉眼看不到。

　　我们看不见神仙，却看得到云朵，看得到站立在山石上那些葳蕤的树木，更看得到山脚下逶迤而过的唐河。

　　这是灵丘红石塄乡的10月，我们是追寻一个叫云朵驿栈的客店来到这里的。

　　他们说，对面远处稍高的山叫做太白巍山，近处稍低的山叫桃花山。

　　桃花山年年春天的3月，山桃花烂漫，像霞光在漫山遍野里燃烧，故得名桃花山。桃花山上的桃花洞，是一个天然的生长发育期溶洞群，洞内钟乳林立，形态各异，洞洞相连，洞洞有景，坐立的观音，倒挂的蝙蝠……你能想象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我当然能够感受到春天的桃花山，是一个让人激素分泌旺盛的地方，游客会跟着山桃树一起蓬勃。但我不知道春天的巍山和桃花山上，有没有如此这般的云朵和隐秘的神仙们，所以，我要说，我独爱秋天，爱这里的秋天。除了云朵和神仙，单单路边的那些一尺见高长势茂盛的草丛，就足以让人垂怜不已了。雁北的气候，一进入10月，就开始出现连天衰草的萧瑟之象，而此刻的红石塄，却依然郁郁葱葱，草嫩绿嫩绿的，不含一点杂质，完全看不出就要衰败的迹象。这情形，让我联想到一首歌里的一句歌词，“深秋嫩绿的垂柳亲吻着我额头”，灵丘不比成都，这已是塞北的10月，但深秋嫩绿的“大草”一样令我顾恋。

　　唐河正轰鸣着涛声，泛起朵朵浪花，河水看起来略浊、湍急。

　　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大流量的河水了，眼前景象勾起我无限的乡愁，思绪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的故土。那是一个叫吴家河的村子，村北村西共有三条大河，虽然没有名字，但一年四季从不断流。年年夏季都是河水奔涌，灌溉四野沃土，同时它又是天然的浴池，大人孩子们躲藏在河水弯道处沐浴嬉戏；到了隆冬，河流又变成了广袤的溜冰场，少年在寒风中拉着冰车，大人在欢笑里推着孩童飞驰，漫天滑动着乡下人晶莹剔透的快乐。后来，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那些河里的水就越来越少，河流越来越细，直至断流干涸。现在再回到老家，感觉陌生得很，连河床也看不到了，到处是丛生的蒿草和白茫茫的盐碱地，曾经的河水只是记忆里的画面了。

　　2014年4月，和几个朋友一起开车去偏关玩，返回的路上，到府谷时，在沿黄公路上居然发现那一带的黄河水细如飘带，基本断流了。我当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无论巍山还是桃花山，或者是别的山，这样的秀美，充满灵性和神性，都离不开唐河甘露日夜不息的滋润，山水相依，才成就了灵丘今日的美。

　　顺着一条叫108国道也或者是叫别的什么名的公路，向前走，抑或是向后走。一边是耸立的高山，一边是奔流不息的唐河。有时候，一边是正待收割的高粱地，一边是唐河。也有时候，唐河的对面是觉山，沿着木质的栈道，我们可以直接走向那个充满孝悌和慈爱传说的北魏皇家寺院——觉山寺。觉山寺里有一座辽代修建的在七级地震下依然保存完好的砖塔，我们顶着如江南一般的牛毛细雨，绕着砖塔走来走去，缅怀一段时光一个人。

　　也有时候，唐河的另外一边是龙渠沟、车河……那些青砖黛瓦的房屋，依山势而建，偶尔，在山石的遮挡下，仅见屋脊一角。我们止不住沿着石基蹦上蹦下，或者干脆坐在白色的吊椅上摇一摇，老夫聊发一小会儿少年狂。

　　当然，唐河的对面还有云朵客栈。我们在唐河岸边上开满紫色碎花的马鞭草里，与唐河水一起奔跑，我们举起杯中的汾酒一饮而尽，我们在云朵客栈里枕着唐河的涛声醉入梦乡……梦里梦外，我们都和云朵在一起。

　　他们说，灵丘之所以叫灵丘，与赵武灵王的墓地有关，不知道是否属实。但我知道的是，灵丘之所以这样美，一定和一条叫做唐河的河流有关。唐河岸边的山上，长满了云朵。

　　□  喙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