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过滤掉了,这里没有一丝风。
浓稠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缝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渐生一种一辈子都不想离去的慵懒感觉。
那一年,我们从大同市区沿G208公路向着新荣区方向行走大约48分钟车程,到堡子湾乡一带,随处可见漫山遍野的树林,公路上那些一路奔驰而来的汽车行驶到这里,大多就停下了。下车,旅人很快淹没在一片又一片的树林里。也有的人是第一次来,下车问询前面是不是有10公里左右的一大片胡杨林?胡杨林里是不是有很多蘑菇?我不知道这些看似小老杨的树是否就是行人所问的胡杨,也不知道这无边无际的杨树和松树混杂的树林有10公里之绵延,我只能含糊其辞,告诉他们这里反正有蘑菇可采。
上坡,下坡……我们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东张西望地寻着。突然,老公的一声惊喜的叫声在树林深处响起,我闻声跑了过去。我们蹲下来,翻开枯黄的落叶和腐草,在一个个褐色的地面隆凸处,惊现“白如白玉簪,香如玉田禾”的奇妙场景。我们压低声音低语,生怕有旁人听到过来分走一杯羹。面对这些可爱的小家伙,真不忍那么快下手采摘。这些蘑菇,有的细长挺拔,打着伞,像亭亭玉立的少女;有的粗壮健硕,向着光,不带一点雕琢,活像个就要出征的将士;有的像是拖儿带女,拉着大的,抱着小的,成群结队的;也有的羞羞答答,头上顶着一小片褐色的土,就是不露脸,或者,头戴一顶小草帽,让人走在它的身边都不知所以。
但最终,它们一个个还是进入了我们的篮子,成为我们的碗中餐。说起吃蘑菇,还真有说不完的话。我的老家,是盐碱地,很少有树木存活,在我家老房子后的奶奶庙,生长着一棵粗壮的大柳树,有一次姐妹几个在那里玩,无意间发现树周围长着很多光溜溜、诱人的蘑菇,我们悄悄采回家,全家10多口人饱饱美餐了一顿,从此,蘑菇香甜滑腻的口感萦绕不去。我隔三差五就去那棵大柳树下看看有没有蘑菇又长出来,大多时候,都是失望。后来发现只有在秋季的雨后那片地方才会长出蘑菇,于是,一到秋季下了雨,我们就小心翼翼跑过去看看,等到有蘑菇长出来的时候,就采走大的、留下小的,用土埋起来让它们继续生长,等过几天再去采。
这个地方终究不只属于我们,邻居们后来还是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们也去采,没过几年,那个地方就再不长蘑菇了。我为此常常惆怅,长大以后回到村里还到过那个地方,那棵大柳树还在,但周边一点曾经的痕迹也没有了。真担心堡子湾这片树林里的蘑菇采着采着就也没有了,树林里,时常遇到那种爷爷奶奶爸爸孙子扶老携幼一家子采蘑菇的情形,他们举着个耙子,在树林里来来回回耙,把一袋子一袋子的蘑菇搬到车上。有时候,我很想上前多一嘴,但又缺乏勇气,就自我安慰着:这里和老家奶奶庙前的大柳树毕竟不一样吧。
年年国庆放假期间到堡子湾采蘑菇,已经成为我们一家必定的假期游玩项目。有时候是我们夫妻两个,也有时候带着外地来的亲朋好友,说是采蘑菇,其实不过是为了亲近大自然,和森林耳语,走走,看看,把憋了大半年的情绪吐一下。一边在树林里走,一边找找蘑菇,拍个照,发个抖音,大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蘑菇自然是可以采到,每次也没有空手的时候。说每次不空手,其实是有点说大话了。去年一秋天没有下雨,树林里的土干干的,走在里面,感觉空落落的。但森林总是给了我们意想不到的惊喜,接连去了几次后,还是有收获的。旱地里蘑菇虽少,质量却好,白白的、干净粗壮,一点虫蚀也没有,处理后很出货,几个蘑菇就可以和肉炖在一起吃一顿,那味道别致,和“响如鹅掌味如蜜,滑似蒪丝无点涩。”的感觉相差颇大,好友说,真像是在吃鲍鱼,我品品,还的确是。
去年最后一次采蘑菇,空手回来的路上,脑子里蹦出严力的一首《蘑菇》诗,“谁能说服自己/在阴暗的处境里生命不存在了/背着光朽木怀了孕”。明年,邀请几个诗友吧,在温暖的树林里,和他们一起看看这“怀了孕”的地方有多么令人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