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版: 07版 上一版  下一版

人间芳华

  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孙财旺按照仝亮发给他的短信提示,下到紫鑫酒店的负一楼,只见里面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孙财旺仿佛走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迷宫,不知该往何处下脚。早有迎宾小姐款款而来,飘飘若仙将他带至“蝶恋花”包间。屋里的灯光好像完全浸润在酽红的酒中,阔大的沙发上坐着一位妖艳的女子正唱着歌曲,仝亮则闭着眼搂抱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慢慢地踱着舞步。待一曲唱罢,仝亮睁开眼睛,在那女人修长的脖颈上亲了一口,然后转身注视着孙财旺,示意他就坐。

  “娇娥,这是我的兄弟财旺,你今天好好陪他。”仝亮指着沙发上的女子说。

  娇娥走到孙财旺身边,轻挽他的手,娇滴滴地说:“财旺哥哥。”说着,便将他柔柔地推到沙发上,那女子软软地靠上了孙财旺的肩膀。

  “表哥,你这大公司连中五标,怎么也得给小弟一口饭吃。再说了,村里的事情复杂得很,许多的眼睛会盯着你上马的村级公路项目,我想你也需要我的帮助。”孙财旺见到仝亮便直接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以后在外面不能叫我表哥,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

  仝亮自己也满了一杯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你以为我是鼎安公司的一把手哩,想干啥就干啥?说白了,我不过是老总抛来抛去的一枚棋子。再说了,中标的事情能有你想得那么简单,那得需要上下打点。另外,上面拨给中标单位的修路工程款一分一厘都算得清清楚楚,如果真的按照乡村四级公路标准修路,这点钱远远不够。”

  仝亮将一颗晶莹透亮的樱桃送至那个舞伴的嘴里,然后看着她再笑眯眯地喝口酒。

  “所以,我们只能另想办法。比如,修路所用的沙子和石子只能是就地取材,这样可以节省下来一部分料钱和运输成本,把钱真正用到修路上。当然,挖沙采石,甚至要开山碎石,难免月城村的村民会不答应,这就需要你的配合。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你白忙乎,等修路的事情稍稍理顺了,我会给你一部分钱,以后若需要继续挖沙采石,不会少了你的。”

  “表哥,别打哑谜,先给那一部分到底是多少?”

  “你就是个财迷。这样吧,到时候咱们再商量。不过,有件事情我需要提醒你,这村村修公路一开工,沙子和石子的缺口肯定会很大,我想还会有其他的人盯着月城村沟里的沙石,到时候你不能任其私采乱挖。”

  “那是一定的。”

  “既然如此,我再教给你一个秘方。”

  “什么秘方?”

  “你出去化缘。”

  “化缘?我又不是天户山寺庙里的和尚,化什么缘?”

  仝亮哈哈一笑:“看你这个榆木疙瘩,我说的化缘不是和尚那种化缘。你以村支书的名义,借村里修公路这个机会,去和月城村在外开公司的、做买卖的、单位里有头有脸的人去寻求援助,你可以许诺他们村级公路的冠名权,或者给他们立功德碑。人不亲土亲嘛,我想总会有一部分人愿意出钱的。当然,你作为村支书,不能一个人出去,那样既没有说服力,又容易让人家说你谋私利。至于带谁去,你得慎重考虑好了。”

  “表哥,你的眼界就是宽,道行深得很呢。”孙财旺顿时眉开眼笑,他给仝亮抽了一支烟,又问,“你说的那林地的事到底怎么样?”

  “哦,那事估计差不多,我们老总正和市里的领导磋商此事。”

  飘进眼里的一朵云

  平邑县调整了领导班子,此事在全县引起震动,县政府大院里更是议论纷纷。

  梅奕瀚上任后,并没有像县常委们预料的那样雷厉风行地点燃“三把火”,而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外。

  直到一周后,梅奕瀚才疲倦地回到县委办公室,人们发现他的眉宇间竟然沁着一层淡淡的忧愁。

  对于平邑县的历史,梅奕瀚能如数家珍。他出生在雁门关外一户农民家庭,大学毕业后曾在云中地委、纪委、行署办公室工作了九年,后来又调任恒州市政府办公室,以及河东、白羊县等地,一直是身居要职,笃诚奉公。对于平邑县的经济状况,梅奕瀚过去只是通过媒体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从1996年开始,恒州市下辖的七县四区中,唯有平邑县和白羊县跻身于全国的小康县,梅奕瀚对此除了有一种预料之外的惊喜,而更多的是怀着一种难以言状的特殊情愫。平邑县虽然有着悠久而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却一直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自打20世纪70年代初,云中专区改为云中地区,之后平邑县便从恒州市城区中剥离出来,迁到了一片裸露着火山岩的贫瘠土地,从此平邑县算得上是被“净身出户”,几乎将两千多年的历史文化遗存全部留给了恒州市城区,而自己却蜕变成了一个徒有历史空壳的“裸奔”新县。从此,古老的平邑县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少了底气,少了自信,也少了安守岁月向前发展的从容。这也是梅奕瀚在来平邑县上任之前,专门去市博物馆再次参观的心结所在。

  一个县的命运有时如同一个人,时过境迁便由不得自己。

  梅奕瀚的眉头依然紧锁着,窗外树梢间掀动的风宛若波浪,一波一波撩得他心神有些杂乱。几日前,梅奕瀚在来平邑县上任的途中,发现靠近县城的公路两侧停满了大型货运车,挨挨挤挤长达几公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车停止了营运呢?

  到任当天,梅奕瀚与皇甫一南、范筱璇从小饭馆出来,他问过皇甫一南,是否平邑县真的到了开不了工资的程度。皇甫一南低头沉默片刻,他苦笑了一下,然后含含糊糊地说:“还好吧,路走着走着就会宽敞明亮起来。”梅奕瀚又问范筱璇,从她目前调查了解的情况来看,平邑县到底处于怎样的一个实际情况。范筱璇面对眼前即将上任的县委书记,竟然也变得遮遮掩掩。她说:“平邑县当年被评为‘小康县’时,国家认定的小康标准起点比较低,现在国家每年在上调划分贫困线的标准,出现个别地区贫困现象在所难免。”

  梅奕瀚意识到,皇甫一南与范筱璇很可能是不想给他这位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头上泼凉水,而故意隐瞒了什么。那天,姚梦达组织的见面会之后,梅奕瀚便出去调查走访,连续几天跑来跑去,竟将他刚来赴任时的那些激情一点一点地蚕食殆尽。

  梅奕瀚调取了平邑县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统计报告,他发现平邑县的国民生产总值连年攀升,方才还凝重的脸上渐渐焕发出了暖意。他又在网上调取了同期白羊县的统计报告,两者之间进行了对比分析,虽然平邑县的国民生产总值远远低于白羊县,但是由于两县经济发展的资源优势不同,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并不具有可比性。梅奕瀚知道,白羊县之所以能列进国家小康县,不仅靠稳步增长的农业生产,最主要的原因是白羊县属全国重点的产煤大县,有几家规模以上的煤炭工业企业拉动了全县的经济贸易和生产总值;而平邑县的工业相对十分薄弱,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县,其全县的生产总值偏低自在情理之中。梅奕瀚再调取了一些其他材料,包括平邑县现有总人口、农业人口以及农作物种植面积等,这些都是他开展工作的必要信息。

  放下手里的统计报告,梅奕瀚不禁长吁一口气,仿佛自己刚刚从梦境中走了出来。

  二十多年的从政经历,梅奕瀚已经习惯了站在宏观的角度去审视问题,然后再针对具体问题进行微观科学分析。尽管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未如所愿,个别行业出现经济衰退现象,并不能代表平邑县整体的经济发展状况,而这连续三年持续增长的统计报告却是真真实实摆在自己的面前.

  梅奕瀚起身去查看平邑县行政区划图,他一点一点触摸着一乡一镇一村,仿佛眼前的3镇、7乡、177个行政村瞬间都带上了暖暖的温度,然后顺着他的指尖缓缓地流入他的心里。梅奕瀚决定先去部分村子实地看看,感受一下农民们到底处于怎样的一种生活现状。那么,第一站该去哪里?梅奕瀚再察看地图,一条桑干河将平邑县的南部切割开来,桑干河之南是一片连绵的山区,他顺着山区再一点点看去,发现在銮山与天户山之间标注着一个叫月城村的村落,顿时有些兴奋。

  梅奕瀚颇喜欢艺术。他打小生活在桑干河畔,这片古老的土地不仅积淀着厚重的历史文化,同时亦孕育出由金、元时代盛行的《般涉调·耍孩儿》曲调发展而来的戏曲剧种“耍孩儿”,以及明、清时期便流行于本地的剧种“北路梆子”“二人台”和“罗罗腔”等。梅奕瀚尤其是喜欢“耍孩儿”,那种欢快活泼、婉转嘹亮的音调旋律,以及浑厚、质朴一咳一咳的唱腔,有一种愉悦心神净化心灵的美感。梅奕瀚又是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那时“伤痕文学”伴着对十年“文革”的痛苦反思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而诗歌作为一种明亮而热烈的文学艺术,很快风靡各大学校园,曾卓、牛汉、黄永玉、雷抒雁、艾青、舒婷等等,每个学生的心里都敬奉着一座神圣的诗歌灯塔。梅奕瀚颇喜欢艾青的诗,亦喜欢古典文学,在此期间他曾读过明代“公安派三袁”的文学作品,其中包括袁中道《珂雪斋集》中的《游恒山宿月城驿》一诗。如今已时隔二十多年,当他在地图上看到月城村这三个字,不禁怦然心动。

 
     标题导航
   第01版:要闻
   第02版:要闻
   第03版:时事
   第04版:时事
   第05版:小记者
   第06版:小记者
   第07版:电视连载
   第08版:广告
邓家佳:表演本就是一辈子的事
人间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