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同,讲方言的老人们时不时还会用到“敁敠”一词,前一字音“掂”,后一字音“夺”,入声。比如,文一点的说法:“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也不敁敠一个儿的斤两,就敢揽绰!”这里的“一个儿”是“自己”“自身”的意思。土一点的说法:“钻家里敁敠了好几天,还是身量小、拿不动,不买了。”这里的“身量”是财力的意思,“拿不动”是承担不起的意思。这个词也可以叠用,说成“敁敠敁敠”,其含义基本不变,只是程度更轻了一些。
关于“敁敠”一词的含义,早在近千年前的宋代学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称量曰敁敠。引申为忖度。”(宋·赵叔向《肯綮录·俚俗字义》)真可谓要言不烦。这是说其本义是以手称量,引申指在心里揣度、估量。大同方言直到今天仍然是这个意思和用法。两字右侧偏旁“攴”音“扑”,下面的“又”字乃是“手”的意思,所以二字都有动手的意思,其本义与此对应。也有对二字分别作解释的,“敁,敁敠,称量。”(北宋·陈彭年、丘雍《广韵》)“敠,敁敠,知轻重也。”(《末韵》)这样看来,“敁敠”是一个同义复音词,就是说“敁”“敠”“敁敠”三字的意思都相同。
古典文献中,“敁敠”一词的用例很多,最有趣也最容易理解的当数这一例:
刘姥姥听了,心下敁敠道:“我方才不过是趣话取笑儿,谁知他果真竟有。我时常在村庄乡绅大家也赴过席,金杯银杯倒都也见过,从来没见有木头杯之说。哦,是了,想必是小孩子们使的木碗儿,不过诓我多喝两碗。别管他,横竖这酒蜜水儿似的,多喝点子也无妨。”(清·曹雪芹《红楼梦》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红院劫遇母蝗虫》)
“敁敠”一词的复杂性之一,在于它的写法较多。还有:“敁挅”,有韵书为证:“敁,敁挅,以手称物也。”(宋·丁度《集韵》)“敁”还有写作同音字“玷”的:“敁……或作玷。”(同上)在此基础上,差异更多的写法是:“玷捶”。“《庄子》‘捶钩者’注:‘玷捶钩之轻重。玷音点,捶音朵,故今有此语。’澹园曰:‘以手称量物之轻重曰□??敠。’智按:此二字乃字所作,焦音颠掇,则白下之方言也。”(明·方以智《通雅》)
清人西厓先生(近人考即伊秉绶)的《谈征》中一截文字似全剿袭上文。《庄子注》乃晋河内人郭象郭子玄所著,后有研究者据此推断,四世纪前后已有此词。此外,还有写作“掂掇”“拈掇”“敁挆”的,恕不再一一举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