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吃都被看得很重。民以食为天,食色性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从食,到美食,再到艺食,只有见识限制想象。
素来吃得简单且重复,不挑剔,便不煞费苦心,没什么不能下箸。落了肚,色香味皆无,只有饥和饱的区别,如此一想,更不愿意在吃事上多下功夫,在舌尖上自然也就孤陋寡闻。每见舌尖文章,饕餮食单,大开眼界,抱拳拱手,打心底惊叹。
舌尖不讲逻辑。美食在口,给人实实在在的幸福和喜悦。舌尖又是讲逻辑的。一般滋味日复一日,舌尖也会疲劳;长年累月重口味,舌尖也会迟钝,于是不断翻新花样,给舌尖不一样的感受。不怕麻烦吗?不,舌尖事,没有麻烦不麻烦,只有愿意不愿意。
品酒师、试菜员,舌尖总要敏锐过人,才能品尝甄别出味道中的细微之差。舌尖一触,即是阅读的开始,酸和甜,麻和辣,咸和淡,阅尽百千滋味。
除了阅读味道,阅读世界,也可以从舌尖开始。常见懵懂无知的小婴,抓到什么都一律送往口中。他并不总是需要食物,只是用舌尖去感知去体验。也有好奇天真的小儿,逮到什么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皆是一副好兴头:快让我尝尝!他当然没有饥肠辘辘,只是想增加一场舌尖的阅历。
目光之余,舌尖之余,指尖也在阅读。
每个指尖,都有一朵涟漪。世上没有两朵一样的涟漪,正如没有两片一样的树叶。
指尖的面积小小的,不会比雨点更大,也不会比花瓣更大,可是当它一旦碰到什么,也就立刻开启了阅读。顺藤摸瓜、盲人摸象、水底摸月、摸着石头过河,摩挲构成了人类阅历的一部分。而指尖走过的路,不过是摩挲的冰山一角。
指尖,是最小的阅读,像一只鸟飞过天空,像一条蚯蚓蠕过大地,像一叶扁舟行过江海。指尖,也是最私密的阅读,冷暖自知,悲喜自明,无声无息,不足为外人道。
当陌生的两个指尖开始互读时,就有了一段亲密的关系。当两个粗糙而苍老的指尖,还没读厌彼此,还愿相触对方,那段关系已经无坚不摧。
从古而今,指尖事也被开掘到了极致。立字为据,缺一枚小小的红色指印,便不生效。暴露了半枚指纹,便是完完全全暴露了自己。开锁解密,只需手指轻轻一按,即刻豁然洞开。电子屏幕,指尖滑过,可把万水千山走过一遍。
甜在舌头美在心头也好,十指连心也好,其实都是一种通感。舌尖与指尖,皆是起点,心尖才是终点。
——摘自《今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