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我最盼望过国庆,因为我们家过国庆节比过春节还热闹。春节是走亲访友,而国庆节到家里做客的不仅有街坊邻里,还有平日鲜有来往的乡亲。
国庆节时,秋粮已经入仓,大家来我家看望祖母,都会提一袋秋粮,大豆、高粱或大米,有人也会提一篮蔬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他们送来,祖母也不客气,开开心心收下,然后和拜访者说会儿家常,待客人走后,祖母便差使父亲去回拜,过程和春节走亲戚一个套路。
祖母说,我们是外来人,当年祖父去世时,父亲只有4岁。当年,河北闹饥荒,祖母的父母都已去世,舅爷是祖母唯一的弟弟,在东北当兵,祖母便领着父亲赶往东北投奔舅爷。
到了吉林后,祖母没有找到舅爷,舅爷随部队转移了。祖母身上带的盘缠不多,仅够单程路费,决定留下来等舅爷。祖母领着父亲要饭。但她要饭不是白伸手讨要,她敲开人家大门,都会先问:“家里需要帮工吗,我会织布,会做饭,还会缝补衣服,不求工钱,换口饭吃就行。”祖母一边帮工一边等舅爷,可祖母没有等到,舅爷后来参加了东北抗联,牺牲在了日军的枪口下。
祖母知道消息后,仍选择在东北农村安顿下来。一个小脚女人单门独户在异乡过活,日子很艰苦,但好在乡亲们都很照顾她,祖母说,父亲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特别是国庆节也是丰收的时候,祖母家更是人来人往,每个人都不空手,都要提一布袋大豆给祖母添粮。祖母过意不去,总让父亲提着粮食去回拜,后来的国庆节,大家约好了似的,会悄悄把大豆、高粱放到祖母家门口,不再登门。这些没有主的粮食,让祖母没办法还礼。
祖母心里明白,这都是托了舅爷的福。舅爷是为了新中国牺牲的,乡亲们没有忘记他,所以每年国庆节便用这种方式纪念烈士。
父亲中学毕业后,祖母把他送去了部队,祖母说,吃了那么多年百家饭,到了回报社会的时候了。
后来,大家生活越来越好了,家家都不缺吃少穿了,国庆节互相串门子的传统依然被祖母保留了下来。我问祖母,你送我家大米,我送你家大豆,来回折腾,有何意义呀?祖母说,这不是折腾,是不忘本,是情义。现在日子好了,一布袋大豆、高粱,一布袋大米,家家拿着都不沉,可在困难年代,一布袋粮食可是救命粮呀,比泰山还重。
国庆节也是丰收节,你来我往互赠的秋粮见证了朴素的乡情,是农民表达情感的一种最接地气的方式。 肖春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