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翔宇

　　《风流一代》这部带有浓郁贾樟柯标签的影片对大同的市井文化及其人文气息都做了极具张力的表达，甚至引发观众对城市品格的讨论。贾樟柯的视角里，贾樟柯的情感里，贾樟柯的作品里，因何如此偏爱大同元素？

　　说来话长。

　　作者：您为什么会选择儿童公园的小宇航员雕像作为电影海报和开篇镜头呢？

　　贾樟柯：当时来大同之后，因为想在这儿拍片，又不了解这个城市，就找艺术家朋友聊天，他们就跟我说，儿童公园特别有意思，有雕塑，还有飞机，因为在当时是不常见的，有一架战斗机。然后我们就来了，来了之后我第一眼就看到这个雕像，非常有感觉，我们就围着这个雕像拍了大概有半个小时。

　　这个雕塑在我的电影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它不仅是我拍摄的起点，也是电影的开头。电影展现了过去20多年社会变革中人们所面临的挑战和困境。我选择这个雕塑作为电影的开头，是因为它象征着变革的开始，以及我们国家追求现代化的决心。同时，它也呼应了电影中女主角从青年到中年的转变，以及女性之间的情感联系。

　　作者：为什么对这个雕塑如此感兴趣？

　　贾樟柯：这个雕塑让我想起了童年。记得小学一年级开学那天，妈妈送了我一块印有类似图案的手绢，上面是一个小小的宇航员形象。这个形象在当时非常流行，因为它象征着科学现代化，这是我们国家当时追求的四个现代化之一，小小宇航员就是当时科学现代化的一个图腾、一个标志。所以我把这个形象用在了我剪辑的电影《风流一代》的片头，因为它代表了我们国家变革的起点，我希望整个社会能朝着现代化的方向发展。

　　（《风流一代》电影的艺术顾问、清华建筑设计院产业园区联合研究中心主任廉毅锐教授接话说，尽管之前没去过公园看这个雕像，但是雕像在海报上多次曝光，让我对小公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象，非常好奇，因为我们打小的时候都有一个科学家的梦想，小公园的小航天人就寄托着我们一代人从小的科学幻想，对未来的想象。）

　　作者：这个雕像是大同雕塑家李志正先生的作品。

　　贾樟柯：非常感谢李志正老师做了这么棒的雕塑，有时间我一定去拜访。这个作品是我们这部电影的“眼”，并因此成为电影《风流一代》开始跟结束的镜头。

　　大同是座艺术之城。20世纪八九十年代有几个著名的当代艺术家，包括大同大张，还有任晓颖这些艺术家，他们是最早进行实验艺术、当代艺术创作的一个群体，所以在当代美术史上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文化现象。去年在山西当代美术馆刚刚进行了大同大张老师的回顾展，他是一个悲剧性的艺术家，他后来以了结自己为艺术画上了句号。他也是中国当代艺术史上一个非常让人敬仰的人物，为了当代艺术，为了一种新思维，为了一种新的观念，献身于艺术。大同的雕塑展我也很关注（“中国大同国际雕塑双年展”“青少年雕塑作品展览”“曾竹韶雕塑艺术奖学金”年度入围作品），这些全国雕塑展是跟中央美院合作的，另外还有很多书法、绘画、壁画、摄影等大型文化展，所以大同的文化活动非常频繁，大同是个非常具有艺术气质的城市。

　　作者：告别放映场来了很多当年参演的大同人。

　　贾樟柯：其实今天我们非常意外，没有想到开场唱歌的这些大姐会来到现场，当时就是萍水相逢。我们在市儿童公园拍的时候，本来是拍开场雕塑的小试，后来听到售票的房间有很多女性在聊天唱歌，我们敲门进去，她们什么也没说就让我们拍了，拍完也没互留联系方法。这次来到这儿我特别感动，她们几个在舞台上还是像电影开头一样，互相谦让，互相鼓励，肢体语言保持一致……所以我觉得世事变迁虽然会改变很多东西，但是有很多人的本性，尤其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相互间的包容、人与人之间那种亲密的关系，看来是没有改变，所以我为今天看到这些大姐她们没有改变的东西所震撼。

　　作者：所以在提到大同是一座有力量的城市后，您专门提到城市里的人，具有让人惊叹的力量。

　　贾樟柯：当然，岁月我觉得它是最“暴力”的东西，我们无法抵御，时间流逝不会放过任何人。无论是银幕上的兵哥、巧巧，还是今天到场的这些大姐，就像其中一位女士说的，拍的时候她才20多岁，现在40多岁，岁月是无情的，但人是有情的，所以大家还能聚在一起。

　　我们谈了很多有关大同这座城市的历史和给人的感受。随着对大同了解的深入，我觉得大同是一个“侠隐”的地方。大同人特别藏龙卧虎，在一个安静的边塞小城、一个古都里面，其实有很多有独特生活方式的人。比如说有玩极限运动的，有攀越珠峰的，有某一个领域有独特见解和成就的人们。这次我碰到一位老师，他是专门研究口泉这个地方历史的，我觉得这些人身上都极具力量感。这个城市里的人我慢慢发现了一种特质，他们拥有非常自我的、丰富的精神世界，很不简单，这是对于大同这个城市一个新的发现。

　　相遇大同，爱见大同。贾樟柯与大同，仍有约会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