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杨老太今年90岁了,近来她时常犯糊涂,用她女儿的话说,该记的记不住,不该记的却忘不了。
那天去她家里串门儿,看到她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摩挲着身上那件淡蓝色的人造棉上衣,布料轻软,洗得有些泛白,却依然得体。
从去年开始,她的4个子女轮流照料她,她的心却始终挂在儿女身上。见我来了,她拉着我的手,眼里闪着孩子般的雀跃:“这衣裳穿着凉快,老小在集市上卖这个,36块钱一件,那天我听他和姐姐说,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前年进的货还囤积在仓库没卖了。”
她压低声音,“我想去菜场摆个摊,一天准能卖几件。”我笑着摇头:“您呀,好好享福就是帮他们最大的忙了。”她听了,只是抿嘴笑,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像年轻时盘算着怎么给孩子们多省一口粮。
事实上,老人家一旦动了这样的念头,别人还真是劝不住。
上周三早晨,大女儿照例来送早饭,一碗热粥,一碟小菜,看着她吃完才回家收拾家务。可不过一个钟头再回来时,屋里空荡荡的——老人不见了。
我们慌里慌张地四处找,村头问到村尾,菜市场转了3圈,连桥洞底下都看了。大儿子急得摸手机要报警,就在这时,村里的老张骑着三轮车把杨老太送了回来。原来老太太自己悄悄往公路边去,想搭车进城帮儿子摆摊卖衣服,幸亏遇到熟人将她送回。
“您这是要急死我们啊。”儿女们围着她,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杨老太缩在藤椅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把杨老太的几个孩子叫到院里说话。“你们娘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儿女受委屈。”我指了指杨老太屋里的灯光,说:“她糊涂了,可心里还清楚得很——见不得你们有半点难处。”
第二天,杨老太大早就坐在门槛上晒太阳,见我来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老小的衣裳全卖出去啦。”她拉着我的手开心地说,昨儿晚上有个老板打电话,便宜两块全包了。她笑得像个讨到糖的孩子,还说早饭破天荒地多吃了半个包子。
送我出门时,大女儿悄悄拉住我。“衣裳没卖完,”她望着院子里哼小曲的母亲,生怕被听见,“我们姊妹几个商量了一下演了场戏……您是不知道,她听说库存清了,高兴得半夜还起来给老小纳鞋底呢。”接着,她又看了看母亲说:“老太太喜欢干,就由着她吧,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觉得不是孩子们的累赘,才是对这个家还有用的人。” 李秀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