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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杏儿

  刘永贵

  偷杏儿是童年的事情,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情,是60后忘不掉的事情。

  说起偷杏儿,我的牙总是很痒,似乎刚吃了几个酸毛杏儿。

  偷杏儿不是偷,偷杏儿的孩子们也不能叫小偷或者贼,只能叫淘气或者童趣。

  我给儿子毛毛讲我童年偷杏儿的故事,他很吃惊:爸爸真馋,几个杏儿值得翻墙头去偷吗?拿钱买不就行了吗?我突然懵了,呆呆地看着那张满是疑惑天真的脸,不知道该怎样向他解释。

  那些年、那些孩子、那些枝头上的诱惑,现在的孩子们或许永远不会想到,就像我们想不到的无人驾驶汽车一样。

  我的偷杏儿故事发生在大同县马连庄,发生在姥姥家。

  那些年,我常在姥姥家住着;那些年,马连庄有很多很多杏树。杏花刚开过,我就开始看枝头,看着杏儿从豌豆大长到大豆大,长到牛眼睛大。六月的枝头勾着我肚子里的馋虫,尽管杏儿还没有熟,我已经馋得流口水。

  姥爷不是党员,是个老顽固。姥爷给大队看杏园,把杏儿看成了他的命根子。姥爷亲他的外孙,但是外孙与生产队杏树上的杏儿比起来,显然矮了三分。那个年代,像姥爷这样的人很多,像我这样不听话馋得发疯的外孙也很多。

  姥爷舍不得摘几个杏儿带回家,说杏儿是生产队的,说杏儿熟了分到家里,管饱吃。我估计等到杏儿熟了,我早就馋死了。

  偷杏儿是一场阴谋,我密谋了好几天。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姥爷也有打瞌睡的时候,我想。那天下午,趁着姥姥不注意,我去了杏园。杏园很大,用土墙围着。土墙很高,但是有的地方坍塌了,坍塌的地方用树枝挡着,但是挡不住我心底的馋虫,我钻了进去。杏儿已经长大了,但是还绿着,只有枝头上的露出了红脸蛋。我想爬上树去摘杏儿,但是听见了狗叫,然后是吆喝声:谁家灰孩子偷杏儿?这不是姥爷的声音,是另外一个看园人的声音。狗跑了过来,很友好地朝我摇着尾巴。我很高兴,这是姥姥家的小老虎。我知道看园人马上就会过来,赶快从树枝间钻了出来,撒腿就跑。不知道他发现我了没有,我只想着离杏园远些。

  回到姥姥家,我坐在院子里,一副沮丧的样子。

  “三宝咋啦?”姥姥很吃惊地抚摸着我的脸。

  我看见了血,是的,我的脸上流血了。我想,一定是从树枝间钻出来的时候,被树枝划破了脸。

  我什么都不说,也不觉得疼。姥姥似乎猜到了什么。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不敢看姥爷。姥爷说下午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去杏园偷杏。姥姥看着我,对姥爷有些生气:你个犟巴头,那杏儿能吃了,给三宝摘几个吧。你看孩子的脸,出点啥事,你咋跟玉英交代。玉英是我妈的小名。姥爷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声没吭,吃着饭,看着我。

  夜里,我梦见了杏儿,梦见一大堆熟透的杏儿摊在姥姥的炕上,我吃啊吃,可总是吃不饱。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杏儿,真的是杏儿,我很吃惊,就在枕头旁,足足有二十多个,或者三十多个。一上午,我吃完了杏儿,肚子鼓鼓的。杏儿还没有熟,很酸,酸得我的牙痒痒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姥爷看着我笑。我知道,姥爷不是犟巴头,他心底装着他的外孙,三宝。

  偷杏儿成了我童年的记忆,还有马连庄,还有姥爷和姥姥。

  今天,没有哪一个孩子会去杏园偷杏儿,因为去了杏园,可以随便吃,杏园主人不会在意的。今天,马连庄的杏树还在,姥爷不在了,姥姥不在了。我有时候开车路过马连庄,每次路过,我的牙总是痒痒的,似乎刚吃完杏儿,似乎被岁月的树枝把心划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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