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勇
晋川的《雁北耍孩儿记忆》面世,第一时间就托人赠我一册,结果随后即被他人“夺”了去,于是我在微信上与他告苦情,他立刻回复“没关系,我再送你”,才有了案头这本深红色的“大部头”。晋川的书,那真叫“大部头”,一则本来它的个头就大,先是《大同文化人影录》,后是这本《雁北耍孩儿记忆》,一部大过一部,那分量感觉就像铺在城墙台阶上的城砖一般沉重。再则它的影响大,那本《大同文化人影录》在古城大同,真正是火热了许多时日,温度刚刚低落,北城墙同名影展再掀浪潮,直至街谈巷议,传为佳话;而这本《雁北耍孩儿记忆》,更是先有影展铺路,再做深度挖掘,摄影无处不在,文字收集整理随之而来,让人为之赞叹。
说起耍孩儿,比较深刻的是童年的印象。那时候常常随外祖母去南戏院过戏瘾,过戏瘾,是外祖母的事儿,她老人家一辈子的艺术爱好几乎全都体现在对传统戏曲的爱好上了,而我不是满戏园子到处跑,就是在老人家身边渐入梦乡。记忆中的南戏院,似乎只有两种戏,一种是有板有眼、悠哉游哉,情节进展特别缓慢的梆子戏,一种就是晋川用镜头和键盘追寻的,带有浓厚的晋北一方乡村泥土味道,或者是黄糕味道的,充满了滑稽、豪爽、侠义和浪漫色彩的,一共没有多少唱词儿从头到尾一直在“咳咳咳、哼哼哼”的耍孩儿。一晃五十多载过去,古城许多往事都已从记忆里淡化,只有特色明显,几乎成为古城符号的大佛、剪纸、数来宝和耍孩儿留在心底深处,挥之不去。大佛让我对一千六百年前的北魏文化流连徘徊,剪纸让我对高手出自民间有了深刻体会,数来宝让我明白了民间的艺术必须经过梳理、提升和创作,才能成为一种文化,被社会接受,为民众服务。而耍孩儿,却一直以一种好玩儿的曲调、好玩儿的舞台表演,被我随意地塞在记忆的一个角落。我从没打算把它找出来,好好地“把玩儿”一番,更没有把它作为一种追求,作为一种责任,对待过它。晋川之举所以让我肃然起敬,就因为他与我等不同,所以在本文的标题上,我用了“他的耍孩儿”。耍孩儿真的就是他的,往小了说,耍孩儿对于晋川就像他的房子、他的摄影、他的衣服一样,是他的,就会体现出他的不凡,他的理念,他的用心和追求。往大了说,耍孩儿对于晋川就好比是他的前辈,他的爱人和他的孩子,他投入的不仅仅是精力、物力和财力,更多的是他的情感和爱。
读晋川的耍孩儿,我有两种感觉:
之一是让我沉重。本来很轻松、很幽默好笑的耍孩儿,此时在我的心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感。让我沉重的不是他的摄影的语言和语言的摄影,而是透过他的文字与图片感受到的思想、情怀和使命。记得我为摄影家任彦龙长城专集写序,里面提到看他的片子应该是读。同样,看晋川的耍孩儿,也必须是读。读,代表着一种对作者的尊敬,更体现了读者对作品背后的思想性的认可。晋川对于耍孩儿的情感投入可想而知,读书如见其人,读书亦可猜度其心旅过程,一定是经历了刻骨铭心的过往,晋川才会有今天的呈现和激动。那次琵琶老店举办“昭君文化沙龙”,邀请了晋川,由于时间关系晋川没有展开了说他的“耍孩儿”,却已经让人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了那颗颤动的心。在晋川的血液里,似乎已经注入一种因子,一种大同文化的因子,与许多摄影人不同,他的光影、虚实、构图和色彩,他的营造、等待、捕捉和后期,不是为了摄影而存在,而是为了使命去表现。我不喜欢说他的职业,他的医生职业完全可以与他的文化使命共存,从某种角度上说,正是因为他的文化使命,他才觉得活得有趣,有意义。可以想象,他的耍孩儿翻篇之后,等待他奋发的一定是大同的另外一个文化符号,这一点毋庸置疑。
之二是带我进入。晋川的大部头,要把我带入一座“文化档案馆”。当然他的档案馆,不是那种已经建起的,造型别致的建筑,而是一种在建的,不断处于建设期的,不断在丰富其内涵的,与大同文化有着密切渊源的微档案馆。如今的年代,已经给“微”赋以新的意义,比如微博、微信、微电影、微吧等等,此“微”已经不仅仅是弱小的代词,它有很小资、很温柔、很具感染力的意思。晋川带我进入的就是这样一个很有味道的微档案馆。这个档案馆,本期只打开了非物质文化遗产“耍孩儿”的窗口,在这里可以看到耍孩儿剧种的根源、创办和发展,可以看到历时几十年、近百年的舞台照、练功房剪影、谢幕合影、新队员入团留影、幕后花絮、几番修改的剧团团章、几次调整的人员名单、剧目台本(手抄本)、传统唱片、音乐曲牌、舞美集锦、脸谱和服装造型样板、历史人物和几代传承人物的资料、访谈记录、遗物整理、情景回顾、获奖证旗、申遗资料,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无所不在。我不知道耍孩儿剧团的手里有没有如此丰富的资料,但我相信晋川的微档案馆能够呈现的,一定是最全的。
晋川小我一岁,明年也将步入花甲。可我丝毫看不出晋川有老去的意思,他拥有的只是一腔满满的激情、一双寻寻觅觅的眼睛,他的担当和责任,从不是哪个部门、哪个组织、哪个领导安排部署的,全都出自自己的文化信仰和追求,出自那颗拳拳的报国心。花甲,在传统概念里,意味着一个生命周期的结束,也意味着新的生命周期的开始。很显然,对于晋川来讲,那必然是后者。
晋川的文化生命之旅才刚刚开始,他一定特别期待,我们也期待,古城也期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