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纸,这是我的一个毛病。
突然想到这两个字时,我正在用手机写作。我现在已经很少用纸和笔来写作了。我在想,每个人的身上都会或多或少地有一些毛病,这些毛病成为习惯后,会固执到很不容易改变。
这里就以我的惜纸为例。我是一个十分爱惜纸张的人。小时候上学念书,生怕浪费每一篇每一页纸,总是正面写完反面写,边边角角地填空写,不让每一个角落有空白。空白处不能写很多字了,就用数字写满,数学题的演算往往就在那上边。要知道,一张纸是多么的珍贵啊!
首先父母常常教导我们的就是不能浪费任何一点纸张。我们那时上学用的纸叫白连士纸。一大张裁成32张是32开,裁成16张是16开。小学的时候用的是32开的作业本,上初中以后用的是16开作业本。买一张大白连士纸四分五厘钱或者五分钱。念书必用纸,而且用量与年俱增。就说小学一年级,一个算术作业本一个语文作业本,一年各样也得用十多个。那时候日子穷,农家的孩子念书真的连纸都买不起。没钱买纸,书还得念,便生出一个办法,就是用鸡蛋去换,到供销社先卖了鸡蛋再买纸。好在那时候家家还是有几只鸡的。那时鸡蛋卖给供销社,好像是一斤七角钱。往往一颗鸡蛋平均卖七分钱,换一张半纸,但纸不卖半张,便得两颗。两颗鸡蛋卖一角四分钱,如果是五分钱一张纸,正好不够买三张;如果是四分五厘一张,还得找五厘。五厘钱没法找,就给一支烟。那时有一种名为“勤俭”的卷烟,一盒九分钱,烟拿回家,还能给父亲抽。是啊,那时花钱,四舍五入还是很算计的呢!
从小时候起,我就懂得纸的金贵。念书要用纸,没有纸就念不成书。往往开学了,作业本还没有,赶快拿上妈妈给的几颗鸡蛋跑到供销社去买纸。纸有时候是很缺的,虽然不是凭指标供应,但一个村里的供销分社,也进不了多少纸,买得迟了,就卖完了。白连士纸卖完了,次一点的就是有一种发暗灰颜色的纸,也是一大张,可这个档次就低了,三分钱一张,映不出格,不是太好用。当然还有更困难的同学,连这种纸也买不起,有时候就拾掇点更为粗糙的包装纸用以做作业本。我们那时念书大都用的是大白连士纸自己订成的作业本,当然也有现成的方格的和横格的作业本,但价格贵,只有极少数同学买上几个。白纸的作业本很好用,和能买起作业本的同学兑换上一页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方格和横格纸衬在下面,写出来的作业也横平竖直,规矩整齐。因为纸张缺,而且也买不起足够的纸用于学习,所以我们非常爱惜纸张,生怕浪费,一个作业本就翻翻覆覆地写,写满一面再写一面。
我念书,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及至出身社会参加了工作也一直是这样。参加工作后就不缺纸了,不但不缺纸,连笔记本都不缺,可我还是爱惜纸张。一本稿纸如果是自己写作用,还经常是正反两面写。而且好收集积攒稿纸和信纸,生怕不够用而不舍得多用,或者是怕万一会没有纸用。结果是我现在积攒了好多纸,到如今却很少用纸了。
不用纸以后,先是有了台式电脑,在电脑上写。为了更方便,后来又专门买了手提电脑,走到哪可以写到哪。现在呢,我是在手机上写,啥时想写啥时写,走着,站着,坐着,躺着,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能写,真的是享受着随时随地写的快乐和幸福。尽管这样,看到纸我还是十分地爱见,每每在纸上写东西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舍得用,从不浪费一篇一页。我就想,习惯成自然真是至理名言,现在我家的纸可以说是纸多为患了,可我惜纸的习惯却始终没有改变。直到现在,我从不在纸上乱写乱画,也不乱扔纸张。有时候想起一句半句的话想写下来,怕浪费纸,还要在报纸的空白处写下,过后集得多了,再整理在笔记本里,或者录入电脑。因为爱纸,我连笔记本也很珍惜,家里如今有好多笔记本,但我还是不舍得用。有时自己想,真是贱毛病!
想到自己的惜纸,觉得甚是可笑,就写了这篇小文。但想了想,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意义呢?正打算删弃之,可意想不到的是,我突然在订阅的《美文》杂志上,看到了胡庄子《书纪事》里的一段小文,他说的是“心疼纸”。这篇小文如下:
苏东坡曾穷得无纸写字。书法家启功说“心疼纸”。这几天我在阅读时见到两个小故事,可以作为爱惜纸、心疼纸的例子。其一:1952年,毛泽东在“六一儿童节”这天,为北京育英学校题词“好好学习”。题词之后毛泽东吃饭,将菜汤滴到题词上面,毛泽东看到后,没有换纸,在原来这张纸的空白处重写了一遍“好好学习”。其二:2012年,习仲勋夫人齐心为革命根据地照金题字,她下笔书写时,“红”字的“纟”没写好,她没换纸,在“纟”的下面重新题写了“红色照金”。这就是老一辈的风范。心疼纸,爱惜纸,是美德。
看到这段话,我心安然了。


